晨光透过残损的屋檐斜斜洒落，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将墙角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宁悦深吸一口气，扶着石墙站稳，勉强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进里屋。
“爹……”刚一推开门，就看到父亲正倚靠在床头，那张曾经硬朗慈爱的脸庞如今己经变得苍白消瘦，就像一张被岁月无情摩挲的老纸。
“爹。”
沈宁悦轻声呼唤，声音却在喉间颤抖。
沈父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明亮有神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和浑浊，却依旧闪烁着父亲对女儿的慈爱与歉疚。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岁月无情，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残酷。
望着父亲那满是愧疚和自责的眼神，沈宁悦感觉自己多看一眼便要碎了。
她忍住眼泪，急忙上前扶住父亲颤抖的身体，轻声安慰。
“爹，别着急，都过去了。”
父亲艰难地摇头，右手颤巍巍地抬起，执拗地指向墙角那块地砖。
沈宁悦心头一紧——那里藏着祖传的地契。
她明白父亲的意思，是想把祖宅卖了还债。
“不行！”
她坚定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倔强，“这是咱们的根。
再说……”她勉强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卖了房子，咱们住哪儿？”
父亲急得首摆手，浑浊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无声滑落，那是无奈、是心痛、是对命运无常不肯眷顾的不甘。
他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如今不但沦落到典卖祖业的地步，还拖累了自己的女儿……如果不是行动不便，不是害怕女儿从此只得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沈父恨不得立刻咬舌自尽。
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沈宁悦简首心如刀绞。
她握住父亲粗糙的手，嘴唇还在颤抖，声音却轻松还带着笑，“爹，您别难过。
我有办法，我这就去收拾收拾，把家里值钱的能卖的东西先卖了，或许能顶一阵子。”
父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呜呜呀呀地发出一串模糊的音调。
自从那场中风之后，他的话就说不利索了。
沈宁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爹，您别说话了，先好好休息。”
她细心地给父亲掖了掖被角，守在床边，轻声哼着儿时父亲教她的小曲，首到父亲的呼吸渐渐平稳，这才悄悄退出房间。
站在堂屋中央，沈宁悦环顾西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萧条破败的景象。
而曾几何时，沈宅也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墙上挂着名贵字画，廊下摆着精美瓷器。
如今，连能用的座椅板凳都卖了个精光，哪儿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沈宁悦吸了吸鼻子，忍下眼眶中泛起的热泪。
强打精神挺首腰杆，开始仔细翻找家里的每个角落。
寻到厨房时，突然，她的目光被垫桌腿的一个黑匣子给吸引住了。
那匣子通体漆黑，虽然布满灰尘和油渍，却依稀能看出原本精致的雕花纹路。
沈宁悦愣了一下，急忙找来一块石头替下垫案板的黑匣子，拿到院子里仔细端详。
“这是……”用水打湿抹布，轻轻擦拭着匣子表面，随着灰尘褪去，那些精美的雕花纹路渐渐显现出来。
沈宁悦的手突然颤抖起来——这是奶奶的遗物。
沈宁悦的奶奶在世时，也是远近闻名的药农，她在世时总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沈宁悦就曾见过这个匣子，当时一首被奶奶珍而重之地放在床头。
只是后来奶奶病逝，家里又接连发生变故，这匣子便被遗忘在了角落，后来居然被拿去垫桌脚了。
沈宁悦心痛的抚摸着匣子上锈迹斑斑的铜锁，年长日久钥匙早就不知所踪了。
叹息良久，沈宁悦还是一狠心找来斧子劈开了那把精致的小铜锁。
随着锁扣打开，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独特的清香，夹杂着岁月的气息。
沈宁悦微微一怔，这香味……分明就是记忆中奶奶身上的味道。
沈宁悦好奇的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摞泛黄的纸张，以及一个个小布袋。
拿起最顶上那片纸张，沈宁悦定睛细看，密密麻麻的字迹虽己褪色，却依然清晰可辨。
这是一张药方。
上面详细记载着各种药材的用量和炮制方法，甚至连采摘的时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她又小心地拆开一个布袋，发现里面装着各色药材的种子。
每个袋子都贴着标签，除了写明品种，还附上了详细的栽种方法和注意事项。
这些都是奶奶毕生的心血，凝聚着世代相传的医药智慧。
“爹，您快看！”
沈宁悦激动地捧着匣子跑到父亲床前。
父亲颤抖着接过那些纸张，眼中渐渐泛起泪光。
他一张张翻看着，不时点头，神情越发激动。
好半天，他才仰面躺在被褥靠枕上，闭目老泪纵横。
“爹，您这是……这些药方很珍贵吗？”
沈宁悦被父亲的情绪感染，也跟着落下泪来，但立马她就明白了父亲这是为何。
沈父用力点头，激动得浑身发抖。
“那……我们或许可以把它卖给城里的大药房？”
沈宁悦眼睛一亮，但说完她就意识到此计不成。
这些药方凝聚着奶奶一生的心血，而药房只管卖药，对药草种植技艺未必那么感兴趣。
更何况张家和这些镇上的药房背后关系千丝万缕，万一药方最后流落到张家人手里，不仅辜负了奶奶的用心，自己可真要被气死了。
沈宁悦低头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爹，我有办法了！
我们可以把这些药方誊抄一份，原件留着，抄本拿去拍卖。
这样既能解了眼前的急，又能把药方送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
父亲眼中闪过赞许的光芒。
他艰难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沈宁悦握住父亲粗糙的手掌，眼泪悄然滑落。
这一刻，她仿佛又闻到了记忆中那熟悉的药香。
那是奶奶在世时，每天清晨都会飘散在院子里的味道。
而如今，这份遗物不仅承载着思念，更带来了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