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朝天门的金钥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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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朝天门的金钥匙(上)1998年的嘉陵江雾气裹着柴油味漫过码头,张小贝踩着露趾解放鞋在青石台阶上打了个趔趄。

三号码头卸货的棒棒军正扛着印有"万县榨菜"字样的麻袋列队,扁担压弯时发出的吱呀声与江轮汽笛声交织成浑厚的市井交响。

他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泛黄的账簿——那是父亲临终前塞进他校服口袋的,封皮上"张记五金"西个烫金字早己斑驳。

"小贝娃儿!

"江边茶馆的竹棚底下传来沙哑的川音,穿灰色涤纶中山装的王驼背正就着搪瓷缸喝茶,脖颈上挂着的铜哨子随身体前倾叮当作响:"你老汉留下的铺面,当真要盘给陈麻子?

"张小贝攥紧账簿的手指节发白。

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正是这个看似热心的老邻居,在父亲病逝后撺掇母亲低价变卖祖产,转头却将临街铺面转租给港商开了珠宝行。

此刻茶馆竹帘缝隙漏下的光斑在王驼背秃顶上游移,像极了前世在电视里见过的拍卖会射灯。

"王叔说笑了,"他故意用袖口蹭了蹭鼻尖,扮出十七岁少年该有的局促:"我妈说铺面租约还有三个月,等高考完再......"话未说完,码头西侧突然爆发的争吵声撕裂了晨雾。

三个棒棒军围住穿皮夹克的中年人,地上散落着印满俄文的包装箱。

张小贝瞳孔微缩——那箱角破损处露出的金属光泽,分明是九十年代山城黑市最紧俏的铜芯门锁。

"格老子的!

说好二十箱货给三百块脚钱!

"领头的棒棒军将扁担横在胸前,重庆方言里裹着三峡移民特有的鄂西腔调。

穿皮夹克的男人倒退两步,后腰撞上堆叠的集装箱,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江岸芦苇丛中的白鹭。

张小贝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前世在国企下岗潮中挣扎的记忆与眼前场景重叠——1998年正值住房商品化改革前夕,重庆作为首批试点城市,五金建材正从计划调拨转向市场流通。

父亲账簿里那些用红蓝铅笔标注的三角符号,此刻在脑海中渐次亮起:解放碑临江门仓库、菜园坝火车站三号月台、还有......"小贝!

"王驼背的铜哨子差点蹭到他鼻尖,"发啥子呆?

你妈喊你回去温书!

"少年猛然回神,江风卷着货轮烟囱里飘落的煤灰扑在脸上。

他佯装弯腰系鞋带,快速翻动手中账簿。

第37页夹着的货运单存根突然刺痛眼睛:1997年6月15日,江北机械厂通过长江航运发往哈尔滨的200套防盗门配件,经手人签名栏赫然是陈麻子歪扭的字迹。

"王叔,我突然想起物理作业本落在教室。

"张小贝把账簿塞回裤兜的动作刻意显出慌张,转身时左脚故意踩中湿滑的苔藓。

当他踉跄着扶住"老城墙豆花饭"的招牌时,余光瞥见王驼背正掏出摩托罗拉传呼机按动按键。

穿过码头鱼市腥咸的水雾,张小贝在二号码头废品站前刹住脚步。

生锈的"山城牌"卡车底盘下,穿工装裤的老头正用气焊枪切割钢筋,飞溅的火星落在他油腻的裤腿上也浑然不觉。

少年蹲下身,从废铁堆里抽出半截印着俄文的木箱——正是方才争执中破损的同款货箱。

"刘师傅,这种箱子最近多不多?

"他摸出皱巴巴的红梅烟递过去。

老焊工关掉气阀,露出被熏黄的牙齿:"渝北开发区拆了七八个老仓库,这种带铁皮角的箱子,二十块一吨。

"当张小贝攥着从废箱拆下的铜制合页走出废品站时,朝天门钟楼的报时声正撞破十点的晨雾。

江对岸江北城拆迁区的扬尘被阳光镀成金色,恍惚间与他前世在深圳华强北见过的电子元件市场晨雾重叠。

父亲账簿里用蓝铅笔圈住的"临江门仓库23号",此刻在记忆里清晰得能听见铁门开启的吱呀声。

货场管理员老周堵在23号仓库门前时,张小贝正从书包里掏出两瓶江津老白干。

这个前世在父亲灵堂上哭得最凶的老汉,此刻却挥舞着串铁钥匙嚷嚷:"仓库月底就移交开发商,现在查账的比江里的鱼还多!

""周伯,我就想看看我爸去年寄存的那箱样品。

"少年将酒瓶藏在身后,任由江风吹乱额前过长的刘海。

他清楚记得账簿末页的铅笔记录:1997年11月28日,代销浙江锁具200套(押金3000元),存临江门仓。

当老周最终拧开生锈的挂锁时,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

成摞的"永固"牌挂锁在木箱中泛着幽光,锁体上"中国温州"的钢印让张小贝喉咙发紧——这正是住房改革后风靡全国的防盗门标配锁具。

而箱底用《重庆晚报》包裹的账本复印件,则记录着陈麻子经手的十七笔异常交易。

正午的江风吹散雾气时,张小贝坐在货运公司的铁皮棚里。

面前的红油抄手蒸腾的热气中,他望着墙上泛黄的《长江航运价目表》,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勾画:200套锁具×市场价45元=9000元,扣除3000元押金......裤兜里的传呼机突然震动,液晶屏上显示着母亲工友发来的消息:"速回校!

教导主任查逃课"少年将最后半碗抄手汤倒进喉咙,辣油灼烧着胃壁的痛感异常真实。

经过码头布告栏时,新贴的《渝中区旧城改造规划图》在风中哗啦作响,他驻足望着用红线圈出的"朝天门五金市场规划区",指尖抚过父亲在账簿第59页写下的那句:"五金不过江,过江价翻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