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塞德尔塔
男人的面部轮廓分明，嘴唇很薄，嘴角轻轻勾起，蓄着淡淡的笑。
他一席西装整洁笔挺，头戴一顶卷边平顶帽，高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镶嵌有红宝石镜片的墨镜。
拥有得体装扮的人在新世纪往往代表着强大的实力和背景。
人们将以黑色高塔的出现时间作为节点，将现在所处的世纪分成了新旧两个世纪。
俞岷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腰间插着水果刀的刀把上。
在黑街能穿着成这样的人不多，恰巧他都认得这些人的脸。
男人的手臂抬起，食指弯曲扣在大拇指上轻轻往前一弹。
“哐啷。”
俞岷感到自己的手指刺痛，插着腰间的水果刀以一种违背传统物理学的姿态飞落到距离他两三米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他会一个人来这个巷子？”
男人收回自己的手，向俞岷询问，他的声音温和且富有磁性。
俞岷知道男人询问的人是白发青年，他犹豫了一会回答到：“我在这里观察了好几天，顾哥肾不好，尿频是常有的事情，他好面子，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经常会找借口一个人出来找个隐蔽的地方上厕所。”
“你下刀的动作很利落，你一开始就打算杀了他？”
男人问。
“我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
俞岷回答。
“好习惯。”
男人夸赞了一句，又问：“钱够了吗？”
“不够。”
俞岷遗憾摇头。
如果忽视躺在两人脚下，死不瞑目的白发青年的尸体，只去听两人的对话，估计任何人都会以为这是一段温馨的叔侄对话。
“之后打算怎么办？”
男人问。
“带妹妹离开黑街。
顾哥的尸体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以赫老大的能力很快就会知道他是我杀的，肯定会让手下人追杀我。”
俞岷无奈回答，时间紧迫，他其实不想和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赫老大是黑街的主人，白发青年的老大，为人极重义气，要是自己被他抓到，结局只能是死。
“我刚刚听他说，你妹妹得的是肺结核？”
男人指了指白发青年的尸体，向俞岷问。
“嗯。”
俞岷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悲伤。
“除了药物治疗，肺结核患者还需要加强营养和干净整洁的环境作为辅助治疗，所以你才需要这么多钱吧。”
“嗯。”
俞岷的神情愈发痛苦。
“钱不够，一首逃也只会加重你妹妹的病情，”男人继续说，“你的选择做得不好。”
男人的话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俞岷的心头。
这不是俞岷第一次杀人，却是他第一次有计划的杀人，还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我没办法了，我真没办法了，”俞岷有些崩溃，“住在黑街需要的保护费太贵了，我现在连基本的药物都买不起了。”
男人没有说话，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丢到俞岷面前。
袋子的束口微微打开，露出藏在里面的银币，每一枚银币的面额都是一千。
俞岷被银币的光芒晃住了眼，崩溃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男人见俞岷呆愣着不去拿钱，用脚踢了踢袋子，几枚银币从中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了一点银币都敢去杀人，现在这么一大袋银币放在眼前，你却不敢拿？”
“这里面有多少？”
俞岷声音有些苦涩。
“大概有个五六十万吧，我不清楚这些，我又不缺钱。”
男人回答。
“我是穷疯了，但我不是愚蠢。”
俞岷的视线扫了一眼落在不远处的水果刀，说：“我惹不起你。”
“不想要吗？”
男人的声音带有一丝蛊惑。
“想。”
俞岷诚恳回答。
“但我更想活着回去照顾妹妹。”
“不白给。”
“还不起。”
“我可以把这些钱送给你，但代价你得替我去那座塔里面取点东西。”
男人指着屹立在世界中央的黑色高塔说。
“进不去。”
俞岷回答。
虽说黑色高塔屹立在世界中央，看起来距离他们的位置很远，可只要心里存在想要靠近黑色高塔的念头，咫尺之间就可到达它的面前。
男人不和俞岷过多废话，一只手拎住他洗得发白的破旧衬衫领子，打算带他到黑色高塔前。
“等一下。”
俞岷突然大喊。
“怎么了？”
男人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钱，你忘拿钱了。”
俞岷指着落在地上的袋子说。
“想要就自己拿着。”
男人无语。
.......两人站在黑色高塔前，俞岷站在男人的身边，将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抱在胸前。
“你知道这座塔叫什么吗？”
男人看着黑色高塔问。
“不知道。”
俞岷依旧警惕。
“它叫塞德尔，在希伯来语中是秩序的意思。
你知道巴别塔吗？”
“知道，”俞岷点头，“巴别塔是一座由人类建立的通天高塔，是人类为了传扬自己的名声并抵御未来的灾难而计划修建的一座通天高塔。
然而，这一举动触怒了上帝，上帝变乱了人类的语言，使他们相互之间无法交流，最终导致塔无法建成。”
“巴别塔是人类建立的一座代表变乱的高塔，塞德尔则是神明投下的一座代表秩序的高塔。
你不觉得它们之间有极高的差异性吗？”
“或许吧。”
俞岷对男人话里想表达的意思不是很在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了解这些关于神明的事情也只会让他加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要不是自己打不过他，以及这个男人实在舍得给自己钱，俞岷早就失去了和他说话的耐心。
“登上塔顶之人，将前往永恒幸福的天国。”
男人抬头凝望着塞德尔塔，藏在红宝石墨镜下的眼神闪过锐利的光，似乎是想要看穿这座黑色高塔。
他刚才所说的话，是三年前与塞德尔塔一同落于人间的一句神谕。
这句神谕在新世纪的人们口中流传甚广，甚至诞生了以此为教义的宗教。
俞岷紧紧地抱住钱袋，沉默不语，等待男人的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