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过于许虞鸣是了。
眼着思了一辈子的人儿结夫生子,自己却故作高兴的祝福她。
漫天飞雪的院子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暖椅上。
两眼空空的看着徐徐而下的雪。
身上淡黄色的衣衫早已被白雪覆盖,看不清颜色,整个人也被雪盖住了。
不注意看的话就只看得见这院子中有一把躺椅,却看不见椅子上躺着的人。
“我穷奇一生……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虽然人已残烛虚影,但从眉宇间却仍看得出老人年轻时候是个俊逸的男子。
他叹了一声:“唉!”
像是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好受些。
“……”
想要说的话在一瞬间气不上来,说不出口。
他爱慕自己的表姐一辈子,但表姐始终待他如亲弟弟一般,虽表姐最后嫁的不是自己称心的男子,但也从未给过他机会。
这让他想起了那个让她表姐喜欢了一辈子的男人。
十二岁随军征战,十五岁便成了一军统领,十七岁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十九岁大胜富可敌国的米国,却因功高震主二十二岁时遭魏帝猜忌出军迎战三国,又因魏帝迟迟不肯出兵支援而战死邑州。
当初他可是大明无数女子钦慕的对象,绝大多数男子羡慕的对象,但却命如浮萍一般,转瞬即逝。
“宋钊……”
最后口中却说出了他的名字。
可惜…
可惜啊……少年英才……
就是短命。
他艰难的从暖椅上坐起来,然后双手支撑着两边的扶手借力站了起来,同时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对着白雪皑皑的院子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若有来世他定不要这么固执的喜欢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了。
碌碌无为了一生他也该休息了。
眼睛开始控制不住的想要急忙合上,眼前的雪景变得模糊不堪。
“子崤!”
突然他晚年的耳朵出奇的好使,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唤他。
眼睛努力地睁开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就见正面朝他极奔而来的人。
来人身着雪白的马面服束高马尾,白色的狐裘披在身上彰显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脚上的玄靴在雪地里留下重重的印记。
就像是雪间的仙人一般。
稳稳地接住了向后倒去的他。
宋钊。
那个他羡慕了一辈子的男人。
表姐居然喜欢比自己小三岁的狂妄小子。
“子崤!”
少年比他高出好多,俯身紧紧地抱着他,着急的喊着他的字。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字?
哪条小道消息放出去的?
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心想自己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看见了已故的旧人。
不过他还是那副冷峻的模样,还是那样的好看。
是因为他是自己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人,才会看见他吗?
早知道就一直想表姐好了。
少年伸手握住他瘦净皮肉松弛的一只手,眼里满是……
柔情?!!!
那殷红的薄唇说话间透出丝丝仙气,亲昵的喊着他:“子崤,我在忘川等了你许久,也未见你来,所以我只好来寻你了。”
少年眼里有欣喜也有害怕。
他被握住的手依旧冰冷,少年的手也是冷的。
很冷很冷,冷的刺骨,怎么会有人的手如此冰冷。
看来真的是他糊涂了,死都要死了,净看见一些有的没的,还以为人家对自己一个丑老头子有那种荒唐的想法。
真是要死了。
“宋钊……”
苍老的声音发出,眼前的人忽然安静下来。
沉默了许久,他才说出那几个字。
“你很好。”
然后双眸紧闭。
宋钊确实很好,他对得起君主,对得起大明的所有百姓,更对得起自己。
必然是最好的,他也输的心服口服。
真的很羡慕宋钊。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试问又有几人能够潇洒肆意的活着?
来世……恐怕没有来世了。
“大人……大人……大人您已经迟到了。”
才刚死,耳边又出现幻听了。
他居然听见周易的声音了,真的是伏天了。
周易是他的随从,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就如兄弟一般,但是他在四十就故了。
看来这是要把身边认识的人都看一遍,才能安安心心的死去。
索性他努力的睁开双眼。
这次睁眼很顺利,没有之前那么费力,一下子就睁开了,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果然,睁开双眼,入帘的是年轻时的周易。
依旧那副憨憨的模样。
周易见床上的人醒了连忙把朝服拿到跟前:“大人您点卯迟到了,快请更衣吧!”
可床上的美人,哦不,床上的人却无动于衷,静静地看着他忙手忙脚的。
一点反应也没有。
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他真是替他着急啊,“大人您看着***什么?”,焦急地抖了抖手中的朝服:“赶紧更衣吧,不然您要被扣俸禄了。”
生前上了一辈子的朝,现在死了还要上朝?
怎么可能?
他才不要去。
大手一挥,潇洒到极致。
“上什么朝,拿下去,死都死了还上朝,我是癫狂了吧。”
他生前一直是个谦谦公子的形象,但是他本人却不是,但却因为他长得很像女子,他娘和爹又把他当女儿养得很娇气,又加上出身和身处之地这些种种原因把他变成了一位谦谦公子。
知节有礼。
也是一辈子未婚的重点原因。
这样一端就是一辈子。
很累啊!
不理会周易的表情,转身躺下继续睡。
一系列动作是那么的丝滑。
看见眼前的人没所动向他越发着急,“大人您说什么胡话呢,什么死不死的?今日是宋将军大胜归朝,皇上带着文武百官迎接他的日子。”
他越说越急,现在都已经卯正了大人还要睡。
再睡下去就不得了了。
“大人求求您,快些起来更衣吧!”
听到周易的哀求,许虞鸣有些不忍。
在床上思来想去,忽然他后知后觉地瞪大双眼。
伸手在被窝里摸了摸,之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子坐起来。
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伸手接过周易手中的朝服摸了摸。
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朝服喃喃道:“有温度……”
“都是有温度的……”
连忙看向自己的手,没有松垮的皮肉。
然后立马光脚下床跑到镜子前。
这一刻,他从黄净的镜子里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不敢相信的摸着自己的脸。
“我活了……?”
三个字听得周易糊头糊脑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见他回身从自己手里接过朝服,然后迅速穿上鞋子拉开房门站在那里。
“大人?”
平常他家大人寅正就起床点卯了,今天不知为何这般贪睡,嘴里还念叨着死啊死的,着实奇怪。
摸不着头脑的周易害怕自家大人着了什么魇,已经准备好请大夫了。
“活了…真的活了……”
然后许虞鸣无声笑起来。
这一切仿佛大梦一般,那么的不切实际又是真的。
他回到了他的弱冠之年,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他。
第一次见到那个素未谋面又耳熟能详,即表姐喜欢的人。
宋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