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褪色的世界苏明按下快门的瞬间，镜头里的樱花突然失去了颜色。

取景框里的花海本该是粉白相间的云霞，此刻却褪成了单调的灰调。他盯着相机屏幕，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了，上周在片场，

女演员梨花带雨的哭戏在他眼中不过是机械的面部抽动。相馆老板从柜台后探出头时，

他甚至没注意到对方新换了副金丝眼镜。"苏先生，要冲洗照片吗？

" 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苏明默默摇头，把相机装进黑色双肩包。走出店门时，

檐角铜铃被春风吹得轻响，却激不起他心底一丝涟漪。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之后，

整个世界都褪成了褪色的老照片。他沿着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运动鞋踩过斑驳树影，

鞋底碾碎了几片被雨打落的樱花。拐进陌生小巷时，他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檀香。

斑驳的墙面上爬满紫藤，在暮春时节开得正好。尽头处悬着块褪色的木匾，

"忘川居" 三个瘦金体大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跨过高高的门槛时，

鞋底与青石板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茶馆临河而建，

落地长窗正对着波光粼粼的运河。苏明注意到窗棂上雕着密密麻麻的莲蓬，

每颗莲子都被摩挲得温润发亮。室内陈设极为讲究：酸枝木茶台泛着琥珀光泽，

博古架上错落摆放着钧窑冰裂纹瓷瓶，最上层供着尊白瓷观音，

莲花座下压着泛黄的《往生咒》经卷。墙角立着个雕花紫檀柜，柜门缝隙间露出半截焦尾琴，

琴身上的断纹像干涸的泪痕。"客官可是来喝茶的？" 茶室内传来醇厚的嗓音。苏明抬头，

看见柜台后坐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中年男子，手里握着柄雕花紫砂壶。

茶海上散落着几枚银杏叶，叶脉里还凝着晨露。白先生斟茶时，袖口滑落下半截檀木手串，

颗颗珠子都刻着细小的梵文。"有什么茶？" 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门轴。"看客官面相，

该喝忘忧露。" 白先生将茶盏推过竹帘，"这是本店特制，专治心病。

"温热的茶汤入口时，苏明突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急救室惨白的灯光，心电监护仪刺耳的鸣响，

妹妹小夏被推出抢救室时苍白的脸。他猛地站起来，茶盏摔在地上碎成齑粉。

白先生却不慌不忙地续了杯茶："苏先生，您该面对的不是遗忘，而是记得。

"窗外的紫藤花无风自动，几片花瓣落在茶海上，荡起细小的涟漪。

苏明注意到白先生的袖口绣着半朵蓝莲花，花瓣上还沾着点褐色的茶渍。

茶台左侧摆着个青瓷水盂，水面漂着几株忘忧草，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紫色。

柜台上的沙漏正缓缓流淌，细沙在玻璃壁上划出银色的痕迹。"三年前的梅雨季，

有个小姑娘常来我这儿。" 白先生忽然开口，手指轻轻摩挲着茶船边缘，

"她总爱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一壶碧潭飘雪。" 他从柜台下取出个青瓷茶宠，

是只蹲坐的狸花猫，"这是她送给我的，说等她去维也纳留学就来取。

"苏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那只狸花猫的右耳缺了一角，

和小夏养了十五年的宠物猫一模一样。他看见白先生的食指内侧有道淡淡的疤痕，

形状像极了小夏钢琴谱上的休止符。第二章 味觉复苏三天后，苏明再次来到忘川居。

推开木门时，檐角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与上次不同的是，

这次他注意到铜铃表面刻着细小的《心经》经文，朱砂填色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他闻到了新焙的茉莉花茶香，

混着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 是小夏最爱的蜂蜜柚子茶味道。

白先生这次泡的是碧潭飘雪，玻璃杯里浮沉着洁白的茉莉。蒸腾的热气中，

苏明看见茶叶舒展的脉络，突然想起小夏说过："茶叶就像人，要在沸水里才能舒展筋骨。

" 那时她正踮脚擦拭琴房的落地窗，阳光穿过她发梢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尝尝看。

" 白先生的声音里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第一口是清苦，第二口竟尝到了蜂蜜的甜。

苏明浑身一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小夏总说他泡的蜂蜜水太淡，

非要抢过勺子自己加三勺。有次她踮脚取橱柜里的蜂蜜罐，不小心碰倒了青花瓷碗，

碎片划破了她的掌心。当时他手忙脚乱地翻找创可贴，

小夏却举着渗血的手指笑："正好给我的毕业作品加点血色浪漫。

""这是......""记忆锚点。" 白先生指了指窗外的紫藤花，

"三年前你妹妹在我这里寄存过东西，今天该还给你了。"他从柜台下取出个木质八音盒，

盒盖上刻着紫藤花浮雕，花瓣边缘还留着未干的蜂蜡痕迹。上弦的瞬间，

《致爱丽丝》的旋律流淌出来，混着溪流鸟鸣和小夏轻轻的笑声："哥，我要去维也纳啦！

" 背景里隐约有瓷器碎裂的脆响，与苏明此刻颤抖的指节敲击琴盖的声音奇妙地重合。

滚烫的眼泪砸在琴盖上，苏明蜷缩在藤椅里发抖。白先生递来热毛巾时，

他注意到对方手腕内侧有个褪色的纹身，像是五线谱的某个片段，

末尾还缀着颗小小的泪滴形状的墨点。"明天带相机来，我们去个地方。

" 白先生将八音盒推过茶台，

盒底刻着的 "乙未年孟夏" 字样让苏明心口一紧 —— 那正是小夏车祸前三个月。

"记住这个味道。" 白先生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掌心温度异乎寻常的灼热，

"明天早上九点，在运河码头见。"苏明离开时，发现门框上挂着串晒干的薄荷叶。

夜风拂过，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混着运河水的腥气，让他想起小夏出事那天，

雨水中弥漫的也是这种味道。转身的瞬间，他瞥见白先生正在擦拭那只狸花猫茶宠，

手指轻轻抚过缺角的猫耳，动作里竟带着几分温柔。沿着河岸走了几步，

苏明忽然被墙上的皮影戏吸引。白布上跳动着的，正是小夏常弹的《月光奏鸣曲》的旋律。

他驻足观看时，发现操纵皮影的艺人袖口绣着半朵蓝莲花，与白先生的袖口如出一辙。

第三章 视觉重启清晨七点，运河水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苏明站在码头上，

手里紧握着相机。昨夜他失眠了，八音盒里的笑声反复在耳畔回响，

连带那些被封存的记忆碎片也开始蠢蠢欲动。白先生划着乌篷船驶来，船头摆着个藤编食盒，

里面飘出桂花糕的甜香。"尝尝。" 他递来块晶莹剔透的米糕，苏明咬下的瞬间，

味蕾突然炸开了蜂蜜与桂花的交融 —— 这是小夏最爱的早餐搭配。船行至城郊时，

薰衣草庄园的紫色花田在晨光中铺展开来。苏明举起相机，取景框里的色彩依然是灰蒙蒙的。

但当白先生往他掌心塞了颗薄荷糖时，视野突然亮了起来。

淡紫色的薰衣草、湛蓝的天空、金黄的向日葵，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在眼前炸开。

"这是......""你妹妹留下的另一个礼物。" 白先生摊开手掌，

里面躺着枚银色胸针，形状是展翅的知更鸟，"她知道你会需要这个。"快门声接连响起，

苏明像个初次看见世界的孩子般奔跑。薄荷的清凉在舌尖蔓延，混着薰衣草的芬芳，

他忽然明白，所谓情感解离，不过是潜意识里逃避失去的痛苦。

白先生递来的矿泉水瓶上凝结着水珠，他拧开时，

突然发现瓶身标签上印着小夏最爱的乐团 LOGO。"三年前她常来这里写生。

" 白先生指了指花田中央的木质凉亭，"有次暴雨突至，我们在这里躲雨。

她用睫毛膏在玻璃窗上画了只知更鸟。" 他的手指划过凉亭的雕花栏杆，

苏明看见某道划痕里嵌着点黑色物质，像是干掉的睫毛膏。正午时分，阳光变得炽热。

白先生带他走进花房，玻璃穹顶下种着罕见的蓝紫色薰衣草。"这是小夏培育的品种，

她叫它 ' 忘忧蓝调 '。" 白先生摘下片花瓣放进苏明掌心，"摸摸看。

"花瓣的触感像丝绸般柔滑，苏明忽然想起小夏的头发。那天在医院，

他最后一次抚摸她的发顶，也是这样冰凉柔软的触感。当花瓣的汁液在指尖晕开时，

他闻到了消毒水混合着薰衣草的奇异味道 —— 这正是三年前暴雨夜的气味。"该面对了。

" 白先生递来手帕，苏明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手帕上绣着半朵蓝莲花，

与白先生袖口的刺绣严丝合缝。他注意到手帕边缘用银线绣着行小字：乙未年夏至，

赠予白先生。返程的船上，白先生突然哼起了小夏毕业作品的旋律。

苏明望着船尾泛起的涟漪，突然发现每圈波纹里都倒映着小夏的笑脸。他掏出相机拍摄，

镜头里的涟漪竟化作了跳动的音符，在水面上谱成了完整的乐章。"明天中元节，

带件小夏的遗物来。" 白先生将胸针别在苏明衣襟上，"是时候让她的灵魂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