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又被这么吼,本来就没归体的魂魄似乎又吓丢了,她连连称是,随手招呼来一个小丫头帮着她把温酒拽下床,又迅速把那破烂的外裙脱了,套了件雪白的睡裙,才又重新抬上去。
期间温酒一动不动,似乎真的熟睡了,或者陷入昏迷了。
林妈张了张嘴,想把刚才那可怕的一幕告诉夫人,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在对方没有注意,也忘了晴子了,背对着她摆了摆手:“收拾好了就先出去吧,铃子去请郎中了,你去看看打点着些。别说漏嘴。”
林妈求之不得赶紧离开温酒,一得了命令,立马转身离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静的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那贵妇人——温夫人瞥了一眼被锦被包裹住的温酒,那张与她的年儿有六分相像的脸。就是干巴巴的不讨喜,不然还能更像点。
从前她真的为此厌恶至极,却不想还有用的上的一天。
温酒的额头还有一块丑陋的伤口,不流血了,但脏兮兮的,糊了一片。
温夫人想起温酒之前大闹一场,闹得全家鸡犬不宁,自私极了,一点也不顾及他们,不顾及妹妹的死活,心中更厌烦,不由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调整了些。
只是演出戏罢了,待郎中给她治好伤,就不会有陌生人出现在她身边了。
到时顺利把她送走,既彻底解决了心腹大患,又保住了宝贝女儿,一举两得。
她已经与丈夫商量好了,这桩事过去,年儿也不能留在这里,不如悄悄把她送去宗派修行,也是一条极好的出路。
这样想着,温夫人心里似乎痛快了些,眉宇间的厌烦也淡去了几分。
然而再一瞥,就对上了温酒的眼睛。
“……”温夫人舒展开的眉忍不住又蹙了起来。
温酒一言不发,就那样木木的看着她,可那眼神里却好像有什么看不透的东西,就像隐藏在平静湖水里的怪物。
温夫人被她看的发毛,又不肯表露,眉毛一竖,一***坐在椅子上,怒道:“这么看***什么?怎么?还要杀了我吗?”
温酒还是不说话,也一动不动,只是眉毛稍稍一挑。
温夫人给自己倒了杯茶,盯着浅淡的茶水,不耐烦道:“你若是肯安分一点乖一点,又怎么会闹得这么难看。年儿是你亲妹妹,你居然狠心不顾她。温酒,我说你是白眼狼,说错了吗?”
温酒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随即便消失了。她看着那美艳妇人的侧脸,头上一只金玉雕凤步摇一个劲儿的乱晃。
温夫人接着道:“从小那个仙人是怎么说的?说你命格怪异,可我们还是把你养这么大,没饿着你吧?你怎么就不懂得感恩呢?”
“是,夫人说的是。”
温酒冷不丁开口,温夫人一怔,斜眼看她一眼。这死丫头一开口怎么这么个语气?撞墙撞傻了?
温酒微笑着,声音很小很弱,淡淡道:“夫人说的都对,所以这次阿酒帮夫人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就算是报答夫人的恩德了。”
温酒突然说话变得这么得体,简直是破天荒了。温夫人像见了鬼似的瞪着眼,许久,才抿了口茶,心中窃喜。
“你明白就好。你若早这么懂事,谁愿意天天教训你?”
谁愿意?当然是你啊。
温酒笑而不语,脑子里却不受她控制的翻江倒海。
这具身体小时候的记忆拼命往外涌现给她看,大约是原主魂魄冤屈不安,诉诉苦吧。
温夫人过门时原主才两岁,本看这女人美貌,以为也会善良,谁知人家一过门,便不让她叫母亲,只以夫人相称。
温父不知缘由,以为是原主赌气不肯叫,为此还狠狠训斥了一番。
后来长大些就不必说了,动辄打骂,各种***讥讽,她们母女都做过什么,实在是记忆犹新。
温父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懒得管,竟从来没出过一次头。
而那所谓的“命格怪异”,只是含糊一说,也未说凶吉,他们便自然而然理解成凶,身主就成了人见人厌的灾星。
这糟心的回忆。
门又被人打开了,林妈已经恢复了神智,利落道:“夫人,大夫请来了,现在正在外厅待命。”
温夫人又瞥了温酒一眼,温酒无辜地眨眨眼睛。
“请进来给二小姐治伤。”温夫人有意将“二小姐”咬字很重。
“是。”
不多时,小小的房间里又进来几个人。一个年过半百的书卷气男人被两个小丫头带着进来。
因为要治额头上的伤,没办法遮挡温酒的身形容貌,一时房里又静下来了。
在这节骨眼上,自然没有任何人会害温酒,她也就懒得动,闭了眼睛假寐。
温夫人在床边立着,脸上有些焦急神色,但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焦急,就不得而知了。
须臾。郎中踌躇着道:“嗯……小姐十分体虚,需要多多进补。”
他感觉很奇怪。这小姐怎么像从小就没吃饱过似的?
温夫人在一旁道:“是是,小女近来忧思苦闷,不思饮食,一想到要被送去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怎么能不难过…”
说罢还装模作样的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那郎中也只好道:“太可惜了,可也是无奈。不过老夫,还有整个月弯洲,都会记得小姐和贵府的恩德的。”
“是呀,我夫君一直爱民如子,不能不以大局为重,纵使无奈,也甘愿忍痛割爱。”
温酒想笑。他们这是自比皇帝吗?
不过确实也差不多,人人都心照不宣。
郎中又去看温酒额头的伤。
温夫人在一边解释道:“这个是,年儿太过虚弱晕倒了,却不想磕到了头。您看看有没有方法尽快治愈,莫要影响了亲事。”
“这个却有些严重,不过小姐花容月貌,也不必担忧。嗯……怎么瞧着小姐,倒是越来越像大小姐了。”
闻言,温夫人脸色一僵。
铃子这死丫头,让她去找个不熟悉的大夫,她就当耳旁风!
不过仔细想想便知,整个月弯洲有几个人不认识他家?
她马上不着痕迹道:“是…是啊。自从我那大女儿病逝,小女就日夜思念她姐姐,慢慢的,是有些相像了。”
“……”
终于,郎中开了药后就离去了。温夫人长长松了口气。
铃子道:“夫人,小姐问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房,她在耳房里住不惯。”
“你让年儿别急,等那死丫头送走了再说。”
“可是,我们不用再把她扔回柴房吗?”
温夫人思索片刻道:“罢了。也没多少时候了,费那个劲干嘛。再说,即便那死丫头走了,这房间还能住得吗?晦不晦气?你再去找个好房间,拾掇的跟这个一样去给年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