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
“啊?”白龙城迟疑一下还是跟在李文玉身边。
太保和太傅从殿里并肩出来,太保陆宁小声说:“刚才李公真是太莽撞了,怎的直接把问题抛给陛下,这不是让陛下难堪嘛。”
他们的皇帝才刚刚继位,要是惹怒了云王可不是一件好事。
南宫士杰拍拍他的肩膀,“陆公,那我问你,方才要是不让陛下开口,谁能救得下赵立。”
陆宁道:“我就没有明白李公为什么要把赵立救下来,这件事明摆了是云王做的,既然赵立能出来做这替罪羊,想来是云王应允了他什么心甘情愿去做的,我们既不能把矛头直指云王,干什么不就遂了赵立的愿,反而还清了翰林院里的一个人。”
赵立的出现注定了他们没有可能把纵火案的犯人牵到云王的头上了,赵立能不顾生死来当这个替罪羊,难以想象,云王到底给了他什么,能抛弃生命那他绝对不会再改变他的口供,留赵立在,说白了只是浪费时间。
南宫士杰摇摇头,“不然。”
“你我都明白的道理,李公会不明白?”
“那......”
“你可听全了赵立的话?”
陆宁不解其意,点头说当然听全了。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南宫士杰道,“假如赵立和云王早就商量好了赵立来当替罪羊,咬死是赵立放的火,让这替罪羊死的最快的办法就是他一说完,云王就趁陛下和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叫人把赵立杀了。所以云王的那套言行就是那几个羽林卫行动的号令,得令即动。”
陆宁:“这有什么不对吗?”
南宫士杰说:“当然不对。”他们边说边往翰林院走去。
“白龙城的出现是个变数,他进来的时候,赵立太不对劲了。”
“他怎么了?”陆宁回想两人之间的对话以及肢体动作,“你是说,赵立的表情?”
南宫士杰一手打了个响指,“陆公,你终于开窍了。”他接着说:“赵立的表情太过平淡了不是吗?”
陆宁:“会不会是他料到了定国侯会在这个时候来?”
闻言南宫士杰抿嘴,好吧,还是高看你陆公了,是武功厉害的都反应慢吗。
“这种事他都能料到,老国师都要活过来拜他为师父。”
“.......”
“赵立他太急了,他见到白龙城以后,不假思索地选择激怒白龙城。”
“他想死的快些?”
“对。”
“为什么?”
“因为他怕云王反悔。”
“反悔?”
没错,云王答应了赵立什么事,但是赵立怕云王会反悔,他必须争分夺秒让这场契约生效,且赵立百分百确认他一死,云王必定会履行承诺。
李文玉正是想知道,云王到底给了赵立什么,又有什么约束了云王,云王以何种手段烧毁了南平王府,在短时间内赵立会呆在刑部的大牢里,刑部不要人死,就算是千方百计地想自尽也死不了。
“且,李公抛话给陛下不是莽撞之举,陛下登基不久,云王撤摄政之位也不久,李公正是在逐步减弱云王摄政之权。”
陆宁恍然大悟,摸着下巴,“果然还得是你们两个,但是我好像记得......南宫兄,你以前没这么聪明啊。”
南宫士杰额头出现一根青筋,啧了一声,加快脚步走了。
“唉,南宫兄等等我。”
云王在下了朝后他走势如风,银紫的衣摆被风带起就没有垂下去过,没有人敢上前说话赶着触他霉头。
他就这么走到了皇宫里属于他的一间宫殿里。
这是他父皇为他建造的匡明宫。
其父夏仁宗君晏曾说要他好好辅佐兄长君河,专门为他一亲王提前修建匡明宫,可他现在看着父亲亲手提写的这匡明宫这一“匡”字,就觉得格外刺眼。
进了匡明宫里,外面羽林军默默站在宫内两侧。
云王张口叫了声:“贯中。”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肩上还披着块抹布呢就慌忙从一角跑出来了,来到云王身边,抱拳回应:“王爷小的在!”
云王眼神瞟到贯中肩上的灰布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了,贯中见这么久没有下文微微抬头瞄了一眼,就见云王一脸表情不快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那块抹布,他马上抓着布头塞进自己的后衣带里让这脏东西消失在王爷的视线里。
见此云王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了一些,“说了多少遍不要说小的小的。”
“小.......”贯中刚开口就说错话,他慌张地看着云王,云王重呼一口气,“随便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小的明白!”
“去给我沏壶茶在院里。”
“小的领命。”
贯中屁颠屁颠跑开了,云王眼神锋利地甩到一个羽林卫的身上,那人眼睛盯着前方,并不敢和云王对视。
“在殿上的时候,为什么不刺下去。”
感受到云王缓缓逼近,他犹豫着开口,“殿下......太师一开口,臣的手就像是被冻住了,完全动不了。”
“你们呢。”
云王看向其他人,几个羽林卫也是点头,称也是如同置身冰窖难以动弹。
几人不敢多说怕触怒了他们喜怒无常的主子。
云王在他们的脸上看了许久,然后移开了视线,转而往后院去了,几人还没松口气,后院里走出来两个套着银色链甲的人。
“主公说一人五十板。”
冰冷的话和落在这几人身上的大板一样疼,在最后一板落下后,行刑的两人脚边落下一根黑白相间的羽毛。
天空中一只苍鹰飞过,一只脚落在屋檐上持续发出尖锐的叫声,然后低头朝着下方看去。
顾涣听到声音,挣扎着努力抬起自己的眼皮,还未聚焦,只能大致看见一片朦胧的星海和一只熟悉的动物身影。
左右晃动的鸟头和它胸前细密的黑白条纹让顾涣的瞳孔得以聚焦起来,她定神以后借着浓郁的月色,看清自己正上方屋檐上立着的鸟,是白龙城的苍鹰。
顾涣试着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因疼痛难忍发出抽气声。
她左右扭动头部,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刁钻的姿势卡在一片枯枝枯草里,右手和腰部能感觉到明显的擦伤,而她的白马也因为从山坡上摔落下来的时候冲击过猛,此时就躺在她不远处的一面断壁下,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腰部的疼痛感明显比右手前臂来的更加剧烈。
真是坏了,要是伤势严重,她能不能坐起来都是个问题。
顾涣只能先用左手把身边的一些枯木扔开,刚才做了个一点都不好的梦刚醒就发现自己差点被摔死,真是晦气的不行。
苍鹰在她挣扎期间从屋檐上一点点下来,停在她的身边,顾涣凑近了看,它的脚边鼓鼓囊囊。
卸下来一看,里面竟有一粒内伤丹。
好师父,来的真及时。
顾涣直接吞下丹药,重重地深呼吸了几次,周围寒气比较重,却感觉比刚醒过来的时候好多了,然后试着两手撑地爬起来。
片刻后她能够站立了,不过腰腹处还是有些疼痛,她两手交叠上下搓了几下手臂,这深冬里在地上躺了这么久还真是有些头晕了。
她一瘸一拐地往白马那边走去,拍了拍白马的脖子,白马其实已经醒过来了,只不过没什么力气爬起来,四肢还完好。
顾涣自上而下顶着白马的胸腔依靠着断壁的帮助让白马起码能直起身来,白马前后摇摆了两下稳住身形然后甩甩头对着顾涣抬了抬头。
顾涣拍拍手和裤腿然后仔细打量四周。
这看起来是一处荒村,周围全是断壁残垣。
对了,还有张书信没看,和金疮药一起寄过来的还有白龙城的信。
从苍鹰脚边取下来的布袋里又掏了掏,摸出来一张软趴趴的布条,顾涣放在左手上摊开,只有有些被晕开的两个字。
速回。
顾涣蹙眉,计划有变。
迅速收好布条,她牵着白马一步一步缓慢往前走,尽量往东边的方向去,苍鹰在地上一蹦一蹦地跟在顾涣身后。
顾涣在十年前的纵火案之后,和其弟弟王川一起被白龙城领到了益州生活,益州是白龙城镇守的地方。
他们拜白龙城为师,学习武艺,此十年间,顾涣只回过一次洛阳京城,是为了送皇帝入民间游历,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奉召入京,白龙城不放心顾涣和王川,就带着他们一起回去了,除此之外顾涣没有一次主动踏进过洛阳。
说实话顾涣并不知道当今太师让皇帝出去游历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皇帝要出去游历满十年才可继续亲政,三年一回朝。
顾涣不明白,三师和皇党好不容易在朝中为皇帝建立起来的势力,岂不是要拱手让人?云王如今虽不是摄政王了,却被赋予里监国一职,其实没有什么实质区别,因为皇帝不在京城了,云王真正霸占朝廷可能并不需要十年这么久。
都说太师李文玉的想法难猜,确实,不过顾涣也并不愿意深究,因为卷进朝里不会有好下场,就比如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曾经的家。
她来的这渺无人烟的地方正是靠近嘉州的金云关附近。
邻国吐蕃虽然国力不比大夏但也不能不防,金云关地处两国之间要害,已经去世的老国师命人建造的时候竟然是高处对吐蕃,低处对大夏,不知道老国师是怎么想的,但是人都死了,早就问不到了。这种危险的地形对于大夏的防守并不利。
去年皇帝刚刚回过朝白龙城回京,前一段时间白龙城又收到三师急召马不停蹄地往京城去了,他说金云关有一批很重要的货物要送往京城,到时候京城会派人来接应,但是他怀疑那批货物有问题,毕竟是从境外来的,两国并不算交好的前提下,必须要去看看,他又脱不开身,只能叫顾涣来了。
顾涣好歹也是他镇国将军之首名义上的亲传弟子,不过要说王川为什么没来,因为他在半年前就被白龙城送去甘州了,叫王南平在那边的老部下和友人照看着,最近到玉门关继承王南平的主将之位镇守边关。
十二镇国将,缺一个都不行,这是老国师留下的话,也是太师李文玉重复在说的话,黑虎的位置不能缺人,王川就是下一个黑虎军的首领。
白龙城没有说是什么货物,也不说确切京城负责接应的人是谁,本来还以为是自己人。
一看,好家伙,是刑家的人,刑家人出了名的一根筋,一根筋到全家上下在这皇党云党两极分化的朝廷里,居然能打个两面不粘锅,谁也不帮。
这次来的右金吾卫上将军,刑家老大刑天刀尤为一根筋,她就是在两头交接的时候偷摸地去队伍里掀开车帘往里瞄了一眼,就差点被一把黑黢黢的刀给砸碎脑袋。
谁能想到巡城的金吾卫会来押送东西啊?!
暴露位置后她往树林里逃窜,短暂地和刑天刀硬碰硬交手,力气是真的大,她穿着麻布衣蒙着面倒也不怕暴露什么,压低嗓音问:“你怎么发现我的。”
根本不能想象,刑天刀竟然说的是:“直觉。”
直觉???
顾涣的轻功向来都比几个称得上是师兄弟的兵卒好太多,静步是她的基本功,被发现是因为......直觉???
现在想想还是非常的离谱,顾涣一路被碾到树林的另一端,她实在是被追得头皮发麻,只得和刑天刀玩些阴险的小把戏,比如用手弹石子拌他、靠轻盈的体重上树从后面快速偷袭然后绕开之类的,这片树林的树荫很重,很容易中招。
和刑天刀拉开了好几个是身位以后她如愿地跑走了,刑天刀也怕这是什么调虎离山之计,叫赶来的金吾卫继续追顾涣,自己回去。
被继续追着的顾涣干脆吹哨唤来了自己的白马溜进了看起来更加茂密的树林里,可一不小心溜着溜着踩到了什么以前猎户用来捕猎的陷阱,前面还是个坡,马带着人就一路从上边滚落到了低下,顾涣一睁眼天就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