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徙往江南的俘囚之路上,太子侑不幸遇难。
公子庐忍辱负重事楚三载,坚忍不拔,历尽辛苦。
公子庐在三年的流徙生活中广交朋友,开阔视野,为复蔡建国做好准备。
第一节. 野栎城垒楚公子弃疾灭蔡,论功封为蔡公,加上原有的陈公敕封,号称陈蔡公。
蔡都易名为蔡县邑。
蔡朝天首降,且说服二子归顺,有功当赏。
陈蔡公见朝天有勇有谋,就留在帐下效力,升为裨将。
陈蔡公手握重兵,领牧陈、蔡、叶邑、方城和东西不羹城,似一把利剑刺进中原腹地。
为安定蔡境,彻底切断亡蔡贵族与中原诸侯的暗中勾结,便于统治,楚王下令将蔡国三千宗族上至七旬,下至婴幼,在数九寒天,结队徙往江南洞庭泽以东。
蔡太子妃在城破之日惊吓致死,撇下十西五岁的儿子公孙东国和七岁的女儿孟盈。
公子庐之妻、晋女范氏也育有二子,姬邾九岁,姬申五岁,俱随蔡氏宗族流徙。
范氏女既要带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儿,又得照顾一路哭哭啼啼的东国兄妹,其所经历的困厄自不待言。
第二年春天,陈蔡公熊弃疾遵照楚王谕旨,将降俘蔡太子侑、公子庐、屠岸彪炳等人打进囚笼,押往郢都。
出发之际,陈蔡公为二子饯行。
太子侑见了仇人须发倒竖,咬牙切齿;公子庐则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陈蔡公讥诮道:“二子同为蔡室贵胄,一朝而成为阶下囚,在孤面前,奈何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表现呢?”
公子庐朗声答道:“尊敬的蔡公,太子殿下背负延祀蔡国宗庙与社稷的重任,还有敝国千万子民的殷切期冀,如今沦为阶下囚,任谁都会愤怒、懊悔与忧惧呀!
姬庐既为蔡国先公胤嗣、殇君兄弟,就理应维护太子,维护蔡人尊严,面对敌人,据理力争,面对友朋,温谦恭礼。”
陈蔡公问:“以公子所言,孤对于尔等,孰敌孰友呢?”
公子庐回答道:“公陷我城池、灭我家邦之日,是敌;接受我等归降、保全我宗庙祭祀之时,是主;今,囚徒登程之日,公纡尊降贵,为我等饯别,友也。
世道人心,没有终生的敌人,也没有终生的朋友。
敌友之间,是可以互易的。”
陈蔡公欢欣道:“听公子所言,孤心甚慰。
蔡之亡国,乃天意也。
孤奉王命,代天行狩,二子莫怨。
我家大王惜才好义,待二子到达郢都,自有区处。
孤为二子践行,乃是尽一方父母之职责与惺惺相惜之情谊罢了。”
公子庐道:“公善全敝国宗庙祭祀,对敝国子民秋毫无犯,待我主仆至仁至义,我等感恩戴德。
如今,公为蔡人父母,实乃蔡人之幸。
以庐观之,公福贵无边,非池中龙凤,他日成就九五之尊,亦未可知。”
陈蔡公晗笑不语,挥手示意出发。
待囚徒登程后,熊弃疾对左右感慨道:“孤看蔡国太子,性情乖戾,难成大器。
倒是那位公子庐,英武俊朗,不卑不亢,或为蔡人的希望。
二子前途,就看天意了。”
话说一队楚军士卒奉命押解俘囚蔡太子、公子庐、屠岸彪炳三人,昼行夜宿,几日后行至吕亭(今,河南省新蔡县城)西北五十里之葛陂,突遇暴雨。
澺水出葛陂,地势由高向低落差显著,水道突然由宽变窄,水势汹涌澎湃,深不可测,故称为狮子口。
为赶行期,押解囚徒的官兵冒雨捆扎竹筏,强渡澺水。
竹筏在激流中倾覆,楚军士卒连同三只木囚笼一起沉没于洪流之中。
屠岸彪炳奋力拆散囚笼,于深水里寻见公子庐,掰开囚笼救庐。
公子庐双手紧紧拉着太子双手不放。
任那屠岸彪炳再是神力,洪水里也不能拉起两人和一只囚笼。
三人遂一起渐渐沉没。
太子侑嘶声力竭地喊道:“世叔,你我共赴黄泉,蔡国就永远没有希望了!
我死,汝活,谨记,复我蔡国!”
侑突然松开双手,同囚笼一起瞬间沉没。
公子庐于浪涛里哭喊着要去追寻。
屠岸彪炳一手把他托出水面,一手抓住根粗大的原木,顺水漂流……在冰冷的春水里漂流的主仆渐渐昏沉……待漂至一处水湾,幸被渔人搭救。
屠岸彪炳和公子庐被渔人救上岸,送至澺水北岸一方栎树森林中的一座隐秘小城,名曰“野栎城垒”。
女城主柏盈和她的两个兄弟柏前、柏进乃是宋国将军柏比之后。
一百多年前,宋、楚泓水之战,一向奉行仁义、主打绅士战争的宋襄公因指挥失误而导致宋军大败。
宋襄公的左御郎中柏比对君主失望至极,为躲避祸害,率领手下亲兵隐秘南下,避居于蔡国东南、陈地南鄙、澺水岸畔这一带高大茂密的栎树森林内,构筑城垒,避世隐居,以狩猎、打渔为生,逃避人世间的烦扰与纷争。
柏盈热情收留了公子庐主仆二人。
休养期间,柏盈与公子庐逐渐互生爱慕。
盈乃巾帼须眉,形象娇美又英气逼人,少时被父辈当做小子抚养,读书明理,强身健体,弓马骑射、狩猎荡舟,无一不精。
柏盈被公子庐的英俊潇洒所倾倒;公子庐被柏盈的泼辣彪悍、热情似火所吸引。
二人好似干柴遇到了烈火,在这座闭塞的森林城垒之内私定终身,尽享鱼水欢乐。
一日,公子庐与屠岸彪炳正在森林里漫步,突然发现了一队往密林内搜索的楚军士卒。
原来,公子庐与屠岸彪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陈蔡公命吕亭亭尹与亭尉每天派人沿澺水南北两岸仔细搜寻,务必有个结果。
公子庐主仆二人乔装成野人,故意现身,引楚军追赶。
然后,公子庐潜回城垒报讯;屠岸彪炳则把楚军引至澺水边,自己投水隐没了踪迹。
接到警报的柏前、柏进二兄弟追上了发现城垒秘密的三名楚卒。
二兄弟扮做猿猴,在楚军将卒面前活生生将三名楚卒撕咬而死。
楚军心胆俱裂,抬起同伴尸身,狼狈退出森林,从此,再也不敢涉足森林半步。
公子庐向柏盈如实道出自己的身份秘密。
柏盈力劝公子庐主仆离开野栎城垒,去往郢都。
柏盈规劝夫君道:“小女子虽然自幼封闭在一个远离尘世的森林城垒之内,但也向往叱咤风云、有所作为的人世间。
夫君若苟且此地,虽然可以偷安,但是,保全蔡国宗庙、再图兴起的努力,就会付之东流。
随之消亡的也会是夫君您那颗不甘平凡的英雄心。”
公子庐大受感动,决心辞别娇妻,告别温柔乡,继续自己的俘囚人生路。
为了敬爱的祖国,为了翘首期盼、不甘为奴的蔡人,自己的卑辱与区区一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柏盈亲手缝制了一件狼皮背心,穿在夫君身上。
柏盈誓言等待夫君归来,不惧地老天荒。
二人执手依依,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