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的寒春，比往年来得更烈些。
渤海郡郊的征兵点，土坯房的茅草顶被北风掀得哗哗作响，像极了王铁牛前世电子厂车间里松动的通风管。
他是被冻醒的，粗糙的麻料短褂上满是破洞，寒风裹着沙砾往骨头缝里钻，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不小心压到身下垫着的碎石，硌得腰眼生疼。
“他娘的，哪个憨货关了空调？”
迷迷糊糊的咒骂刚出口，王铁牛就愣住了。
鼻尖萦绕的不是车间里机油与汗液混合的味道，而是一股酸臭的汗味、霉烂的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耳边没有机床的轰鸣，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粗重、杂乱，像一群被圈在栏里的老黄牛。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土坯墙，屋顶的茅草稀得能看见天上的寒星，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梁上挂着串风干的野菜，颜色发灰，一看就咬不动。
身边挤着十几个汉子，个个面黄肌瘦，穿着同款的破麻褂，睡得东倒西歪，有个少年模样的甚至还在流口水，脸上沾着泥点。
脑袋突然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了进来——汉灵帝驾崩，十常侍之乱，董卓带着西凉兵进京，一把火烧了洛阳，废了少帝立献帝，天下诸侯趁机举兵，打着“讨董勤王”的旗号各自为政。
而他现在的身份，是渤海太守袁绍麾下一名刚被抓来的壮丁，名字也叫王铁牛，爹妈早亡，原本在乡下种地，被抓壮丁时还在地里刨过冬的红薯。
“穿越了？
还是三国？”
王铁牛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看着自己这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泥的手，心里翻江倒海。
他前世在南方一家电子厂打了二十年螺丝，每天重复着“取料、拧螺丝、装箱”的动作，唯一的乐趣就是下班后跟工友蹲在厂门口，就着花生米喝啤酒，吹牛逼说自己要是生在三国，肯定能当个将军。
没想到一场夜班后的猝死，还真把他送到了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铁牛！
发什么愣？
伍长叫集合了！
想挨鞭子是不是？”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推了他一把，力气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这汉子叫赵二，是同村的，一起被抓来的，据说以前当过山贼，下手狠辣。
王铁牛来不及细想，跟着人群跌跌撞撞地走出土坯房。
外面的空地上，上百个壮丁己经站成乱糟糟的几排，一个穿着锈蚀铠甲、腰佩环首刀的伍长正站在土台上训话，嗓门像破锣：“都给老子听好了！
明天一早就开拔，去汜水关！
跟着袁本初大人讨董，砍一个敌兵赏五斤米，杀一个将领赏十两银子！
要是敢逃，老子先剁了你们的脚筋！”
“汜水关？”
王铁牛心里咯噔一下。
他虽然对三国历史记得不算精准，但也知道汜水关是华雄的地盘。
那家伙可是董卓麾下的猛将，袁绍手下的俞涉、潘凤都是在这儿送了命的。
他们这些连兵器都没摸熟的壮丁，去了不就是送人头的炮灰？
接下来的训练堪称敷衍。
伍长只是示范了几下长矛的挥舞动作，就让壮丁们自己练习。
王铁牛握着那杆劣质的长矛，杆身是歪的，矛头钝得能当锄头用。
周围的壮丁大多是农民或流民，连走路都打晃，更别说耍兵器了，有个汉子甚至差点把长矛捅到自己脚上。
伍长骂了几句，见实在教不会，也就懒得管了，反正到了战场上，这些人只需要往前冲就行。
晚上，王铁牛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摸出怀里那半块发硬的麦饼，这是今天的晚饭。
咬了一口，粗糙的麦麸刮得喉咙生疼，他想起了电子厂食堂五块钱一份的炒青菜，虽然油腻，但至少软烂下饭。
更让他焦虑的是明天的行程——汜水关之战，他记得是关羽温酒斩华雄才解了围，但关羽现在在哪？
跟着刘备投奔公孙瓒了吗？
要是关羽来晚了，他们这些先锋营的壮丁，岂不是要先被华雄砍光？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了。”
王铁牛攥紧了拳头。
前世二十年的螺丝生涯，让他养成了凡事都要琢磨出点门道的习惯。
他开始拼命回忆关于汜水关之战的细节，却只记得华雄很猛，杀了好几员大将，至于具体的攻城时间、华雄的部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军队就开拔了。
王铁牛扛着长矛，跟着队伍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
初春的雨水把道路泡得稀烂，每走一步都要陷进泥里，不少人脚上磨出了血泡，哀嚎声此起彼伏。
伍长骑着一匹瘦马，在队伍旁边来回巡视，谁走得慢了，上去就是一鞭子。
赵二走在王铁牛身边，低声骂道：“这狗日的伍长，迟早有一天老子要砍了他！”
走了三天，终于抵达汜水关下。
远远望去，关上旌旗招展，一面“华”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关上的士兵手持弓箭，严阵以待。
袁绍的大军在关下扎下营寨，连绵数十里，炊烟袅袅，看起来声势浩大。
但王铁牛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诸侯联军各怀鬼胎，根本不是一条心。
他所在的队伍被编进了先锋营，营尉是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名叫李虎，据说以前是个屠夫。
李虎召集众伍长训话，唾沫横飞地说：“明天一早攻城，咱们先锋营先上，把城门撞开！
谁要是第一个冲上去，老子保他当个什长！”
王铁牛的心沉到了谷底。
先锋营先上，这不就是让他们当炮灰吗？
他看着身边的壮丁，有的满脸恐惧，有的强装镇定，还有的甚至在偷偷哭。
赵二拍了拍他的肩膀：“铁牛，别怕，明天跟在我身后，我护着你。”
王铁牛苦笑了一下，赵二虽然勇猛，但在千军万马面前，这点勇猛又算得了什么？
当晚，王铁牛被分配到了第一排，这意味着明天攻城时，他要第一个冲上去。
他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和士兵的鼾声，心里充满了绝望。
他想起了远在老家的父母，想起了电子厂一起打螺丝的工友，想起了自己还没娶媳妇，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浸湿了身下的草席。
天刚蒙蒙亮，攻城的号角就吹响了。
“冲啊！
杀上去！”
李虎挥舞着大刀，大声呐喊。
王铁牛跟着大部队，举着一面破烂的盾牌往前冲。
城墙上的箭雨瞬间密集地射了下来，“噗噗”的声音不断响起，身边的壮丁一个个倒下，惨叫声响彻云霄。
王铁牛紧紧缩在盾牌后面，心脏跳得像要炸开，盾牌被箭射得咚咚作响，好几次差点被射穿。
好不容易冲到关下，还没等他站稳，城墙上就扔下了滚木礌石。
一块人头大的石头砸在他身边的壮丁头上，瞬间脑浆迸裂，鲜血溅了他一脸。
王铁牛吓得腿都软了，转身想跑，却被后面的人群推着往前。
伍长挥舞着环首刀，大声吼道：“不准退！
谁退砍谁！”
就在这时，一架云梯被架到了城墙上。
“快爬！”
伍长一脚踹在王铁牛的屁股上。
王铁牛踉跄了一下，抓住云梯往上爬。
他刚爬了几步，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支冷箭正插在他的胸口，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鲜血不断地涌出来，染红了他的马褂。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一软，从云梯上摔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看到了电子厂的流水线，看到了工友递过来的啤酒，看到了父母慈祥的笑脸。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随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渤海郡郊的征兵点，土坯房的茅草顶被北风掀得哗哗作响，像极了王铁牛前世电子厂车间里松动的通风管。
他是被冻醒的，粗糙的麻料短褂上满是破洞，寒风裹着沙砾往骨头缝里钻，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不小心压到身下垫着的碎石，硌得腰眼生疼。
“他娘的，哪个憨货关了空调？”
迷迷糊糊的咒骂刚出口，王铁牛就愣住了。
鼻尖萦绕的不是车间里机油与汗液混合的味道，而是一股酸臭的汗味、霉烂的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耳边没有机床的轰鸣，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粗重、杂乱，像一群被圈在栏里的老黄牛。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土坯墙，屋顶的茅草稀得能看见天上的寒星，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梁上挂着串风干的野菜，颜色发灰，一看就咬不动。
身边挤着十几个汉子，个个面黄肌瘦，穿着同款的破麻褂，睡得东倒西歪，有个少年模样的甚至还在流口水，脸上沾着泥点。
脑袋突然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了进来——汉灵帝驾崩，十常侍之乱，董卓带着西凉兵进京，一把火烧了洛阳，废了少帝立献帝，天下诸侯趁机举兵，打着“讨董勤王”的旗号各自为政。
而他现在的身份，是渤海太守袁绍麾下一名刚被抓来的壮丁，名字也叫王铁牛，爹妈早亡，原本在乡下种地，被抓壮丁时还在地里刨过冬的红薯。
“穿越了？
还是三国？”
王铁牛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看着自己这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泥的手，心里翻江倒海。
他前世在南方一家电子厂打了二十年螺丝，每天重复着“取料、拧螺丝、装箱”的动作，唯一的乐趣就是下班后跟工友蹲在厂门口，就着花生米喝啤酒，吹牛逼说自己要是生在三国，肯定能当个将军。
没想到一场夜班后的猝死，还真把他送到了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铁牛！
发什么愣？
伍长叫集合了！
想挨鞭子是不是？”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推了他一把，力气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这汉子叫赵二，是同村的，一起被抓来的，据说以前当过山贼，下手狠辣。
王铁牛来不及细想，跟着人群跌跌撞撞地走出土坯房。
外面的空地上，上百个壮丁己经站成乱糟糟的几排，一个穿着锈蚀铠甲、腰佩环首刀的伍长正站在土台上训话，嗓门像破锣：“都给老子听好了！
明天一早就开拔，去汜水关！
跟着袁本初大人讨董，砍一个敌兵赏五斤米，杀一个将领赏十两银子！
要是敢逃，老子先剁了你们的脚筋！”
“汜水关？”
王铁牛心里咯噔一下。
他虽然对三国历史记得不算精准，但也知道汜水关是华雄的地盘。
那家伙可是董卓麾下的猛将，袁绍手下的俞涉、潘凤都是在这儿送了命的。
他们这些连兵器都没摸熟的壮丁，去了不就是送人头的炮灰？
接下来的训练堪称敷衍。
伍长只是示范了几下长矛的挥舞动作，就让壮丁们自己练习。
王铁牛握着那杆劣质的长矛，杆身是歪的，矛头钝得能当锄头用。
周围的壮丁大多是农民或流民，连走路都打晃，更别说耍兵器了，有个汉子甚至差点把长矛捅到自己脚上。
伍长骂了几句，见实在教不会，也就懒得管了，反正到了战场上，这些人只需要往前冲就行。
晚上，王铁牛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摸出怀里那半块发硬的麦饼，这是今天的晚饭。
咬了一口，粗糙的麦麸刮得喉咙生疼，他想起了电子厂食堂五块钱一份的炒青菜，虽然油腻，但至少软烂下饭。
更让他焦虑的是明天的行程——汜水关之战，他记得是关羽温酒斩华雄才解了围，但关羽现在在哪？
跟着刘备投奔公孙瓒了吗？
要是关羽来晚了，他们这些先锋营的壮丁，岂不是要先被华雄砍光？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了。”
王铁牛攥紧了拳头。
前世二十年的螺丝生涯，让他养成了凡事都要琢磨出点门道的习惯。
他开始拼命回忆关于汜水关之战的细节，却只记得华雄很猛，杀了好几员大将，至于具体的攻城时间、华雄的部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军队就开拔了。
王铁牛扛着长矛，跟着队伍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
初春的雨水把道路泡得稀烂，每走一步都要陷进泥里，不少人脚上磨出了血泡，哀嚎声此起彼伏。
伍长骑着一匹瘦马，在队伍旁边来回巡视，谁走得慢了，上去就是一鞭子。
赵二走在王铁牛身边，低声骂道：“这狗日的伍长，迟早有一天老子要砍了他！”
走了三天，终于抵达汜水关下。
远远望去，关上旌旗招展，一面“华”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关上的士兵手持弓箭，严阵以待。
袁绍的大军在关下扎下营寨，连绵数十里，炊烟袅袅，看起来声势浩大。
但王铁牛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诸侯联军各怀鬼胎，根本不是一条心。
他所在的队伍被编进了先锋营，营尉是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名叫李虎，据说以前是个屠夫。
李虎召集众伍长训话，唾沫横飞地说：“明天一早攻城，咱们先锋营先上，把城门撞开！
谁要是第一个冲上去，老子保他当个什长！”
王铁牛的心沉到了谷底。
先锋营先上，这不就是让他们当炮灰吗？
他看着身边的壮丁，有的满脸恐惧，有的强装镇定，还有的甚至在偷偷哭。
赵二拍了拍他的肩膀：“铁牛，别怕，明天跟在我身后，我护着你。”
王铁牛苦笑了一下，赵二虽然勇猛，但在千军万马面前，这点勇猛又算得了什么？
当晚，王铁牛被分配到了第一排，这意味着明天攻城时，他要第一个冲上去。
他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和士兵的鼾声，心里充满了绝望。
他想起了远在老家的父母，想起了电子厂一起打螺丝的工友，想起了自己还没娶媳妇，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浸湿了身下的草席。
天刚蒙蒙亮，攻城的号角就吹响了。
“冲啊！
杀上去！”
李虎挥舞着大刀，大声呐喊。
王铁牛跟着大部队，举着一面破烂的盾牌往前冲。
城墙上的箭雨瞬间密集地射了下来，“噗噗”的声音不断响起，身边的壮丁一个个倒下，惨叫声响彻云霄。
王铁牛紧紧缩在盾牌后面，心脏跳得像要炸开，盾牌被箭射得咚咚作响，好几次差点被射穿。
好不容易冲到关下，还没等他站稳，城墙上就扔下了滚木礌石。
一块人头大的石头砸在他身边的壮丁头上，瞬间脑浆迸裂，鲜血溅了他一脸。
王铁牛吓得腿都软了，转身想跑，却被后面的人群推着往前。
伍长挥舞着环首刀，大声吼道：“不准退！
谁退砍谁！”
就在这时，一架云梯被架到了城墙上。
“快爬！”
伍长一脚踹在王铁牛的屁股上。
王铁牛踉跄了一下，抓住云梯往上爬。
他刚爬了几步，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支冷箭正插在他的胸口，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鲜血不断地涌出来，染红了他的马褂。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一软，从云梯上摔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看到了电子厂的流水线，看到了工友递过来的啤酒，看到了父母慈祥的笑脸。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随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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