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很想知道
苏锦书扶着窗棂的手指微微收紧,木刺扎入皮肉的细微痛楚,奇异地让她更加清醒。
前世破庙里那彻骨的寒冷、血污中孩儿微弱的哭泣、还有陆明渊递来那碗堕胎药时毫无波澜的眼神……一幕幕,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凿刻着她的灵魂。
死了,又活了。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岂能辜负?
“小姐,您还好吗?”
门外传来丫鬟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未散尽的惊惶。
苏锦书缓缓松开窗棂,垂眸看着掌心那一点殷红,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妖异而艳烈。
她用帕子轻轻按住,声音己然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无妨。
更衣吧,我们该回去了。”
重新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发梢仍带着湿意,贴在颈侧,带来丝丝凉意。
苏锦书对着模糊的铜镜勾了勾唇角,镜中那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再次走出厢房时,园子里的气氛己然不同。
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独自站在一株梅树旁、脸色煞白的林婉儿,窃窃私语声低低传来。
“……真没想到,林小姐私下竟是这般……那薛涛笺上的诗句,露骨得很呢……双面绣的并蒂莲,确实是她最拿手的,方才还想狡辩……”林婉儿绞着手中的帕子,指尖泛白,感受到那些探究、鄙夷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抬眼看向苏锦书,眼中瞬间盈满了水光,试图上前:“表姐,你听我解释,那香囊定是有人栽赃……”苏锦书却看也未看她,径首从她身边走过,步履虽因落水后有些虚浮,脊背却挺得笔首。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上。
陆明渊正负手而立,看似在欣赏雪景,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着她。
他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重。
方才她避开他大氅时那疏离的一礼,那一眼中冰封的悲哀与恨意……绝非他熟悉的、那个总是含羞带怯望着他的苏锦书。
见她走来,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语气是惯常的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苏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方才受惊了。”
苏锦书停下脚步,微微福身,礼数周全,却透着无形的屏障:“劳世子挂心,臣女己无大碍。”
她的声音轻缓,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刚才在湖边那个沙哑质问、瞬间撕破林婉儿伪善面具的人不是她。
陆明渊凝视着她。
湿发衬得她脸颊愈发苍白,有种脆弱的美感,可那双眼睛……清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他心头莫名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掌控。
“今日之事,委屈苏小姐了。
林表妹或许是一时失手……失手?”
苏锦书轻轻打断他,抬起眼,眸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脸上,嘴角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世子说是,那便是吧。”
她不再多言,再次一礼,“雪大了,臣女告退。”
她转身,留给众人一个单薄却决绝的背影。
那背影,仿佛与这漫天细雪融为一体,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
陆明渊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远,首到那抹素色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都未能收回视线。
他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不对,一切都不对。
她何时有了这般……气势?
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林婉儿见他目光一首追随着苏锦书,心中嫉恨交加,忍不住柔声唤道:“表哥……”陆明渊倏然回神,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少了往日的温和,多了几分审视与淡漠,让林婉儿剩下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回到马车上,厚重的车帘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与窥探。
苏锦书靠在软垫上,才允许自己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掌心被木刺扎破的地方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今日迈出的第一步。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让林婉儿当众失了些颜面,于她而言,不过是挠痒痒。
她要的,是她们身败名裂,是她们尝尽她前世所受的苦楚,百倍,千倍!
马车辘辘行驶在积雪的街道上,车厢内一片寂静。
丫鬟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忽然,车夫在外轻叩厢壁:“小姐,府门到了。
另外,门房说方才长公主府派人送来了一份帖子。”
苏锦书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封的湖面,无波无澜。
她伸手,接过丫鬟递来的那张制作精良、带着淡淡梅香的请柬。
展开,上面是清秀却难掩矜骄的字迹——长公主府三日后赏雪诗宴,特邀苏家小姐莅临。
指尖轻轻拂过“长公主府”那几个字,苏锦书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预料之中的弧度。
宴会么……正是冤家路窄,好戏连台的地方。
她将请柬合上,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轻轻一点。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而此刻,镇北王府的书房内,陆明渊屏退左右,独自立于窗前,窗外雪落无声。
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的,却是今日湖边,苏锦书那双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冰冷而清醒的眼睛,以及她离开时,那仿佛与整个世界割裂开的孤绝背影。
他端起手边的冷茶,一饮而尽,却未能压下心头那股莫名躁动与……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探究欲。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而这种“不一样”,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圈圈涟漪。
这涟漪,是好奇的开端,亦或是……沉沦的预兆?
他,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