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我们的婚约，作废。”
苏雪的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冰棱，轻易刺破了“云顶”餐厅的奢靡静谧。水晶灯的流光淌在她脸上，高定黑丝绒晚礼服勾勒出纤秾合度的曲线，肩线挺得比教堂尖塔还直，指尖的鸽子蛋钻戒折射出的光，和墙上的古典油画、桌上的银质烛台相映成趣——她天生就该浸在这片精致里，而坐在对面的陈默，像粒误落绸缎的灰尘，格格不入到刺眼。
陈默的白衬衫洗得发僵，领口磨出了毛边，袖口卷了两圈，露出腕骨上搬设备时蹭的旧疤。坐在这人均消费抵他三个月工资的座位上，他掌心沁出冷汗，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丝绒盒子——那是枚银质飞鸟胸针，鸟翼嵌着碎钻似的合成蓝宝石，是他攒了一个月加班费，在饰品店蹲了三次才抢到的限量款。一个月前苏雪路过橱窗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扯着他的袖子笑：“你看它，像不像要冲破玻璃飞起来？”那时她眼里的暖，比此刻桌上火苗还烫人。
“作废？”陈默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喉结剧烈滚了滚，“小雪，你上个月还说……等我转正就一起去看海。”
苏雪的红唇勾起抹嘲讽，像看个缠着糖吃的稚童。她抬了抬下巴，侍应生立刻躬着身递来份文件，封皮印着苏家的烫金徽记——那是两家老人在世时订下的婚约协议，纸页边缘还留着陈默母亲临终前折的印子，边角都磨毛了。苏雪用两根纤长的手指拈起，指尖嫌恶地蜷了蜷，仿佛捏着块沾了灰的抹布：“陈默，成年人的世界，讲的是门当户对，不是儿时戏言。这东西，早该扔了。”
“撕拉——”
清脆的裂帛声在餐厅里炸开，像道惊雷劈在死寂里。协议被她从中间撕开，再撕，三两下撕成碎片，白色纸屑像碎雪，落在洁白的桌布上，落在陈默面前的骨瓷餐盘里，更落在他骤然缩紧的心脏上。周围传来低低的抽气声，邻桌的目光从水晶灯阴影里探出来，有幸灾乐祸的，有鄙夷不屑的，像细密的针，扎得他后背发烫。
“苏雪！”陈默的指尖掐进掌心，渗出血丝都没察觉，“就因为我现在没本事？我进的公司是行业黑马，再过半年就能转正升职，我会拼尽全力……”
“拼？”一个张扬的声音带着酒气插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赵宇轩穿着阿玛尼定制西装，晃着盛着82年拉菲的酒杯走过来，胳膊熟稔地搭在苏雪椅背上，宣示主权的姿态毫不掩饰。他扫了眼陈默的衬衫，像打量什么脏东西，嘴角的笑淬着冰：“陈默，拼不是靠嘴喊的。你在那小破公司当实习生，一个月挣的钱，够给小雪买支香奈儿口红吗？还是最廉价的那种。”他晃了晃酒杯，猩红的酒液挂在杯壁上，“有些圈子，是你这种底层爬虫碰都碰不到的。烂泥，就该待在泥里，别想着攀高枝。”
“烂泥”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捅进陈默的喉咙，堵得他喘不过气。他猛地抬头，眼里还凝着未散的痛楚，却撞进苏雪毫无波澜的冰眸里——那里面没有半分昔日的温情，只有对“同类”的嫌弃。
苏雪站起身，端起面前的红酒杯，酒液只浸了杯底。她的动作依旧优雅得像贵族晚宴上的女主人，眼神却冷得能冻裂钢铁：“赵公子说得没错。陈默，你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我苏雪的男人，绝不可能是你这种一事无成的废物。”
话音未落，她手腕猛地一扬。
“哗啦——”
冰凉的红酒混着杯底未化的冰块，劈头盖脸泼在陈默脸上。酒液顺着额发滴进衣领，染红了洗得发白的衬衫，冰块砸在额头上，激得他一个寒颤。醇厚的酒香裹着刺骨的屈辱，呛得他鼻腔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餐厅彻底静了，小提琴手忘了拉弦，侍应生僵在原地，每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像带着刺，扎得他体无完肤。
陈默闭上眼，任由酒液和冰水顺着脸颊滑落。心口的痛早就麻了，只剩一股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冷——他终于看清，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早不是那个会对着廉价胸针笑出梨涡的女孩了。他缓缓睁开眼，摸出纸巾擦了擦脸，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体温焐热的丝绒盒子，轻轻放在桌上，推向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今天是你生日。你说过，喜欢这个。”
苏雪连眼皮都没抬，指尖拈起盒子，像扔垃圾似的往旁边一抛。丝绒盒子划出道绝望的弧线，“哐当”一声砸进金属垃圾桶，里面的飞鸟胸针撞在桶壁上，发出细碎的脆响，像他最后一点念想，碎得彻底。
就在这时，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铁钳狠狠攥住，剧痛顺着脊椎往上窜，眼前的水晶灯光影扭曲成漩涡，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他死死扶住桌沿，指节泛白，才没栽倒在地。等视线重新聚焦，他瞳孔骤然收缩——苏雪的头顶上，竟飘着一串猩红的数字，像用血写就，透着不祥的光：7天0时0分！
数字每跳一下，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紧接着，一个冰冷到没有丝毫感情的机械音，直接砸进他的脑海：
守护契约已激活。
目标：苏雪。
死亡倒计时：7天0时0分。
规则：契约存续期间，需确保目标存活。任务成功，获得等值报酬；任务失败，契约者剩余寿命折半。
陈默僵在原地，刚才还撕心裂肺的情伤和屈辱，像被冰水瞬间浇灭。他死死盯着那串跳动的数字——6天23时59分6天23时58分……每跳一下，都在提醒他：这个刚刚把他羞辱到尘埃里的女人，只剩短短7天寿命。而他的命，竟和这道生命倒计时，死死绑在了一起。
苏雪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只当他是被彻底击垮了，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快得像错觉，随即又被冷漠覆盖。她拿起限量款手包，赵宇轩得意地搂住她的腰，路过陈默时，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
陈默没动。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狼狈和痛苦全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种近乎诡异的冷静。额发上的酒液还在往下滴，砸在桌布上晕开小渍，可他的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寒星，死死锁着苏雪高傲的背影，锁着那串不断减少的猩红数字。他用指尖抹去最后一点酒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
“苏雪，”他的声音低得像暗夜私语，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道，一字一顿，淬着冰碴，“你这条金贵的命——在我这儿，得按价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