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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是子夜时分来的。

林秋被雷声惊醒时,窗棂上的黄裱纸正簌簌作响。

她摸黑点亮煤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里跳成个金铃铛。

借着这点光,她看见墙上的月份牌被穿堂风吹得卷起边角——1993年8月17日,立秋第九天。

后山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有人用巨锤砸开了山体。

林秋手一抖,煤油灯在炕桌上晃出个惊惶的弧。

这声响她再熟悉不过,白日里那些省城来的地质队员,就是用这样的炸药在青龙涧开路。

"造孽啊......"东屋传来奶奶的咳嗽,沙哑得像揉皱的草纸,"山神爷要发怒了。

"话音未落,一道紫电劈开浓墨般的夜空。

刹那间的惨白里,林秋看见老槐树的枝桠在暴雨中狂舞,那些百年老枝竟像人手似的抓向屋檐。

她慌忙去关窗,冰凉的雨点却抢先扑在脸上,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

第二天清晨,村里炸开了锅。

林秋端着搪瓷缸蹲在门槛上刷牙时,正看见村长家的小子铁柱连滚带爬地从坡上冲下来。

少年脸色煞白,裤脚还沾着暗红的泥浆:"青龙涧...青龙涧冲出来口棺材!"村西头的老槐树底下已经聚满了人。

林秋挤进人群时,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往日盘根错节的老树根被山洪冲开,***出丈许深的土坑。

在虬结的根须间,九条青铜锁链交错成网,每根都有婴儿手臂粗,锁链尽头拴着个黑漆棺材。

棺材盖裂了道缝,暗红的液体正缓缓渗出,在暴雨冲刷过的黄泥地上蜿蜒成蛇。

林秋忽然想起昨夜闻到的腥气,胃里一阵翻腾。

她注意到那些青铜锁链上刻满符咒,像是道士画的镇邪符文,却被铁锈蚀得斑驳不堪。

"都让开!"村长王守田拨开人群,手里握着把劈柴斧。

这个五十岁的汉子脸上横着道疤,是当年打野猪留下的。

斧刃砍在青铜锁链上溅起火星,却只留下道白印。

"铛啷"一声,斧头脱手飞出去。

王守田踉跄着后退,被地质队的周工扶住。

戴眼镜的工程师蹲下身,用地质锤敲了敲锁链:"这是商周时期青铜合金,硬度堪比现代钢材。

"暮色四合时,怪事发生了。

林秋蹲在灶台前添柴,忽然听见村口传来唢呐声。

那调子凄厉得扎耳朵,分明是送葬的哀乐。

她跑到院门口张望,却见老槐树四周腾起青雾,九盏白灯笼凭空出现在枝头。

雾气里影影绰绰显出个客栈。

掉漆的匾额上"往生客栈"四个字泛着幽绿,纸糊的窗棂后晃动着人影。

最骇人的是掌柜——青灰面皮上两点朱砂痣,手里打着把青铜算盘,珠子碰撞声竟似骨头相击。

"这是阴兵借道。

"奶奶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松树皮似的手攥得她生疼,"活人住店要用阳寿付账,天亮前出不来,魂儿就留在往生簿上了。

"林秋看见地质队的小张醉醺醺地往客栈走。

年轻人颈后的朱砂痣红得刺眼,和掌柜脸上的一模一样。

### 第二章 往生簿小张的尸体是在第三天清晨被发现的。

林秋跟着周工冲进村卫生所时,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作呕。

年轻的地质队员仰面躺在门板上,蓝布工作服被血浸成酱紫色。

最骇人的是后背——整块皮肉被撕开,脊椎骨上赫然烙着枚朱砂符印,形似盘曲的虬龙。

"昨个晌午还好好的人......"赤脚医生老赵捏着银针的手直哆嗦,"今早李寡妇去溪边浣衣,看见他趴在老槐树底下。

"周工突然扑到尸体前,镜片后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用地质锤撬开小张紧攥的右手,一枚青铜算珠滚落在地,表面刻着篆体"叁"字。

林秋注意到工程师的登山包露出半截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最终死死指向村东头的老君庙。

"这不是意外。

"周工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村后山的岩层结构有问题,昨晚我用光谱仪检测到......"话没说完,祠堂方向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林秋拔腿就跑,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打湿了布鞋。

转过碾盘时,她看见铁柱娘瘫坐在祠堂门槛上,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襁褓。

"我的娃啊——"婴儿浑身发青,肚脐上缠着截水草。

林秋想起前日暴雨后暴涨的黑龙潭,潭水深不见底,就是三伏天也泛着寒气。

更蹊跷的是孩子后背有个淡红色手印,五指纤长如女子,印在青紫的皮肤上像朵开败的桃花。

"鬼拍肩......"围观的老人们突然齐刷刷后退,"阴兵过境要收买路钱!"晌午时分,祠堂天井里摆开七口薄棺。

王守田蹲在台阶上抽旱烟,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民国三十一年闹饥荒,村东头孙家七个后生去县城粜粮,回来时在青龙涧撞见个红衣女人......"话音未落,祠堂梁柱突然传来"咯吱"异响。

林秋抬头望去,正看见房梁缝隙渗出暗红液体,滴滴答答落在棺盖上。

更恐怖的是那些液体竟像活物般蠕动,在棺材表面拼出个歪歪扭扭的"柒"字。

"七口棺材要装满。

"奶奶不知何时出现在廊柱下,手里的桃木拐杖重重顿地,"当年孙家七兄弟被那女人挨个拍肩,三天内全吊死在老槐树上。

"周工突然拽着林秋退到照壁后。

工程师从登山包里掏出个青铜罗盘,盘面布满二十八宿星图:"今早我在老君庙发现个盗洞,里面埋着明代镇物。

你们村的地脉被人动过手脚,九座山峰的位置暗合北斗九星......"突然一声闷响打断他的话。

祠堂大门轰然洞开,阴风卷着纸钱扑进来。

暮色中,往生客栈的轮廓在老槐树下若隐若现,掌柜的朱砂痣在雾里红得像要滴血。

这次屋檐下多了盏白灯笼,灯罩上赫然写着小张的名字。

林秋感觉后颈发凉,仿佛有人对着她脖子吹气。

转身的刹那,她瞥见周工的罗盘指针正指向自己后背。

### 第三章 子午劫老猎户陈三爷是踩着子时的梆子声进村的。

林秋隔着窗纸看见火把晃动的光斑,犬吠声在村道上拉成长长的哭腔。

她摸黑披衣起身,却见奶奶早就在堂屋燃起三炷线香,青烟在祖宗牌位前扭成诡异的蛇形。

"该来的躲不掉。

"老人往香炉里撒了把糯米,爆裂的脆响惊得林秋一颤,"去把西厢房的柏木箱搬来。

"箱子里躺着件褪色的红嫁衣。

林秋指尖刚触到刺绣并蒂莲,忽然听见衣襟上的银铃铛无风自鸣。

那些本该氧化发黑的铃铛,此刻竟泛着森森冷光,像是浸过尸油。

祠堂方向突然炸起锣声。

林秋冲到院门口时,正看见七个青壮抬着棺材往老槐树方向狂奔。

月光下,棺木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湿痕——那分明是黑龙潭底的阴寒水汽。

"让路!阴兵借道!"陈三爷炸雷般的吼声震得屋檐落灰。

老猎户反手取下背上的牛角弓,三支桃木箭同时搭弦。

林秋这才看见村道上腾起黑雾,雾气中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锈迹斑斑的锁子甲在月光下泛着青苔般的幽光。

最前面的阴将突然勒马。

腐烂的面皮下露出森白颧骨,空洞的眼窝转向林秋所在的位置。

陈三爷的桃木箭破空而至,箭簇上的朱砂符咒燃起幽蓝火焰,却从阴将胸口穿膛而过。

"丫头快......"老猎户的警告卡在喉咙里。

林秋感觉后颈刺痛,转身看见周工举着青铜罗盘站在身后。

盘面上的二十八宿正在疯狂移位,天池中的磁针直指她眉心。

祠堂里突然传出婴儿啼哭。

林秋跌跌撞撞冲进天井时,铁柱娘正用剪刀划开襁褓。

死婴怀中果然有个青铜长命锁,"往生"二字在烛火下泛着血光。

更可怕的是婴儿嘴角在笑——青紫色的嘴唇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戊寅年七月十五子时。

"周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林姑娘,你的生辰八字正好对应北斗瑶光。

"工程师举起罗盘,天池中浮出个血色"祭"字,"当年锁龙阵就是用七个阴年阴月生的活人献祭......"突然一声巨响,祠堂门匾轰然坠落。

林秋抬头看见房梁上垂下九条青铜链,末端拴着的正是黑龙潭底那口黑棺。

棺盖不知何时掀开半尺,暗红棺液里浮着具女尸——凤冠霞帔与她手中的嫁衣一模一样。

"秋丫头!"奶奶的尖叫撕破夜空。

林秋回头看见老人举着桃木剑刺向周工,剑尖却在触及工程师后背时骤然断裂。

月光照亮周工后颈的皮肤,那里赫然浮现与小张相同的虬龙血印。

### 第四章 血契青铜锁链刮擦棺木的声音像指甲划过骨殖。

林秋望着棺中浮沉的女尸,嫁衣上的银铃突然齐声震颤。

那些铃铛发出的不是金属清响,倒像是无数人压着嗓子呜咽。

她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恍惚看见女尸的睫毛在颤动。

"三十年了......"周工的声音忽远忽近,工程师的镜片蒙着层青灰雾气,"当年地质队发现龙脉缺口,你娘穿着这身嫁衣跳进黑龙潭......"祠堂梁柱上的符纸无火自燃。

林秋在跃动的火光中看清女尸面容——那分明是她每年清明在泛黄照片上祭拜的眉眼。

女尸右手无名指戴着翡翠镯子,断裂处用红绳缠着铜钱,和她腕间胎记的形状严丝合缝。

阴风骤起,往生客栈的轮廓穿透祠堂墙壁。

掌柜的算盘声混着婴儿啼哭,青铜算珠碰撞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林秋看见周工背后的虬龙血印在蠕动,暗红纹路顺着脊椎爬上后颈,工程师的面皮开始浮现青斑。

"午时三刻到——"掌柜拖着长调,客栈门窗同时洞开。

七口棺材的缝隙里伸出惨白手臂,那些浮肿的手指抓挠着棺盖,在漆面上留下道道血痕。

最骇人的是铁柱娘怀中的死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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