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弥漫着红烧肉浓郁的香气，油脂与酱油、冰糖在慢炖中交融出的咸甜味道，
是女儿暖暖最熟悉的家的气息。李默正小心地用勺子撇去锅边浮沫，
计算着还有几分钟该转大火收汁。系着卡通围裙的他，
目光在咕嘟冒泡的砂锅和旁边砧板上切了一半的葱姜之间流转，
像一个真正掌控着厨房疆域的国王。“爸爸！爸爸！”女儿的呼喊带着明显的惊慌，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李默关了火，循声望去。暖暖光着脚丫从客厅跑过来，
一把抱住他的腿，小手指着电视屏幕，仰起的脸蛋上写满了恐惧：“爸爸，
那个…那个黑色的洞！好可怕！”李默弯腰，轻松地将五岁的女儿抱起来，
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他看向电视，国家台的新闻画面背景，
是一个不断旋转、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暗红色旋涡标识，
幕触目惊心：国家危机预警中心发布最高级别警报：代号‘深渊’的全球性网络危机爆发，
关键基础设施面临严重瘫痪威胁…专家呼吁公众保持冷静，
避免恐慌…主播的声音沉重而急促，
举着可能受到影响的系统——金融、电网、交通、通讯…每一个词都足以让成年人头皮发麻。
“不怕不怕，”李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与他系着的小黄瓜围裙形成一种古怪的反差。
他空着的手轻柔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那个啊，
就是个不听话的电脑病毒，爸爸刚才已经把它解决了，没事了。
”暖暖泪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吗？
电视里的叔叔阿姨好像都很害怕…”“当然是真的，”李默笑了笑，
用手指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珠，然后郑重其事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暖暖？就是个稍微复杂点的‘小虫子’，已经被爸爸拍死啦。”“呵。
”一声清晰的、带着明显凉气的嗤笑从厨房门口传来。
妻子林薇端着一盘洗好的草莓站在那里，身上是同款的小黄瓜围裙。她无奈地摇着头，
脸上的表情是李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混合体——三分无语，六分好笑，
还有一分藏得很深的、日积月累的疲惫。这种疲惫，不仅仅来自于工作和照顾家庭的辛劳，
更多是源于对丈夫这种“不着调”的无力感。“李默，孩子都五岁了，你还整天这么吹牛，
能不能有个正形？”她把草莓放在餐桌上，水珠在木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圆点，
“还你已经解决了，你知道电视里在说什么吗？全球危机！多少顶尖专家都在熬夜头疼，
到你这就跟拍死个蚊子似的。暖暖还小，你别老给她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这种场面，
在这个家里，几乎是每周甚至每天都会上演的固定节目。
暖暖幼儿园小朋友的电动玩具狗坏了，走路一瘸一拐还会发出怪声，李默拿过来鼓捣两下，
说“修好了”，结果那狗第二天在幼儿园汇演上满场疯跑，边跑边播放《最炫民族风》，
最后是老师强行抠掉电池才让它消停。
林薇被老师委婉地提醒“家长不要擅自修理精密玩具”，回来就数落他，不会修就别瞎逞能。
楼上邻居家新买的智能路由器信号不稳定，他自告奋勇去“优化一下设置”，
结果不知动了哪里，差点把人家的全屋智能家居系统搞崩溃。所有灯光疯狂乱闪，
空调在制冷和制热模式间反复横跳，智能窗帘升降不定，
智能音箱用最大音量随机朗诵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林薇提着水果上门好一顿道歉，
赔尽了笑脸。
他书房里那几台二十四小时永不关机、风扇常年嗡嗡作响、机箱闪烁着诡异蓝光的电脑主机，
还有那些巨大的曲面屏幕上，终日流淌着无数她完全看不懂的、令人眼晕的绿色字符瀑布。
问他，他就含糊其辞地说是在“搞点数据分析”、“做个小项目测试”、“接了点私活”。
林薇一度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在从事什么非法的黑客活动，或者陷入了网络堵伯的陷阱，
为此还偷偷观察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果发现他大部分时间居然是在玩一些画面极其简陋、看起来像是二十年前产物的像素小游戏？
或者对着一些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几何结构图发呆。
龄阶段部分男人那点可怜又幼稚的、不愿承认自己平庸、试图在虚拟世界寻找存在感的执念。
吹牛，成了林薇对李默这些超出她理解范围的行为，最温和也最无奈的定性。至少，
这比“不务正业”、“沉迷网络”听起来要好接受一点。她是个严谨的会计师，
数字是她的世界，资产负债表必须平衡，每一分钱都要有来处和去向，
容不得半点虚假和浮夸。而李默，就像她精心核算的人生账本里，
一笔永远也算不平、找不到凭据的糊涂账。李默对妻子的嘲讽早已免疫，
他甚至配合地做出一个夸张的伤心表情，把暖暖举得更高了些，
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听见没？妈妈又不相信爸爸。但暖暖是相信爸爸的，对不对？
”暖暖坐在爸爸的肩头，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她看看爸爸笑嘻嘻的脸，
又看看妈妈叉着腰故作生气的样子，小脸上满是纠结。最终，
孩子天性中对父亲的无条件信赖占了上风，她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宣布：“嗯！
爸爸最厉害！爸爸能把大怪兽打跑！”“厉害，厉害得很。”林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大眼，
转身回到流理台前，继续处理那条还在水槽里扑腾的鲈鱼，
刀背敲在鱼头上的声音比平时更响了些，“待会儿新闻里要是官方宣布危机解除了，
我就信你这次能把牛吹上天。不然，今晚的鱼头豆腐汤没你的份儿！
”客厅里短暂地安静下来，
业控制系统的定向渗透”、“数据洪峰冲击”等持续渲染着“深渊”可能造成的毁灭性后果，
以及厨房里规律的切姜丝声和油锅爆香的滋啦声。暖暖被李默扛在肩头，
玩着“骑大马”的游戏，渐渐忘了刚才的恐惧，银铃般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李默一边逗着女儿，眼角的余光却不动声色地再次扫过电视屏幕。那暗红色的旋涡标志，
在他眼中仿佛被无限放大、分解，还原成底层代码的洪流。
他的大脑像一台超频运行的超级计算机，无声地追溯着不久前，他在炖肉的间隙，
于书房那几台看似普通的电脑上，通过一个物理隔绝、层层加密的独立信道，
发送出去的那些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精准致命的指令。那并非简单的病毒查杀，
而是一场发生在数字深渊之下的、无声的斩首行动。目标，
正是这个名为“深渊”的、初具雏形的人工智能失控体。就在这时，
李默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不是他常用的那部最新款智能手机，
而是另一部造型异常古朴、厚重，甚至带着一根可以伸缩天线的黑色三防手机。这部手机，
林薇见过几次，机身有明显的磨损痕迹，问起来，
李默只说是“以前参与某个保密项目时发的测试机，信号特别好，皮实耐摔，留着当备用机，
万一地震了还能当砖头用”。它安静得几乎像个摆设，一年到头也响不了几次，
以至于林薇一直以为它早就欠费停机了。此刻，这部“砖头”却执着地震动着，
发出一种不同于普通手机的、沉闷而有力的“嗡嗡”声。
屏幕闪烁着一种不常见的幽蓝色冷光，上面没有显示任何来电号码，
断跳动的、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奇特编码——“Sec-Ctrl-Channel 7”。
李默脸上那副轻松逗弄女儿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去，
嘴角那抹习惯性的、略带戏谑的弧度也拉直了。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形成一个浅淡的川字。他把肩头的暖暖小心翼翼地抱下来，轻轻放到柔软的沙发上，
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声音依旧温和：“暖暖乖，自己看会儿动画片，爸爸去接个电话，
可能是工作上的事。”他走到茶几旁，拿起那部沉重的黑色手机。
指尖触碰到冰凉粗糙的机身时，一种久违的、仿佛来自身体本能的警觉，
让他的背脊微不可察地挺直了一分。他没有立刻接听，而是拿着它，
快步走向与客厅相连的开放式阳台，并顺手将磨砂玻璃门拉上，隔绝了内外空间。
林薇虽然在厨房忙碌，专注于给鱼身划花刀、抹盐料酒，但眼角余光一直瞥着客厅的动静。
那部黑色手机的铃声本身就透着古怪，而李默接电话前的细微表情变化和走阳台关门的举动，
更是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这完全不像是接一个普通的推销电话、诈骗电话或者哪怕是顶头上司的催命电话。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侧耳倾听，但阳台的隔音效果显然很好，她什么也听不见。
只能透过磨砂玻璃上模糊晃动的身影，看到李默接起电话后，
并没有像平常接工作电话那样带着点不耐烦的“喂？哪位？”，或者那种社交性的“哈哈，
王总啊…”，他就只是直接把手机放在了耳边，嘴唇紧抿，几乎看不到开合，
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聆听。她看不到李默的表情，
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侧影轮廓透出的那种…凝滞感。
一种与厨房里烟火气、与客厅中动画片欢快音效、与这个普通傍晚家庭氛围格格不入的凝重。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显得有些突出，微微泛着白。
阳台外是城市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霓虹闪烁，车流如织，
这些流动的光影映在他静止的身影上，明明灭灭，
他整个人透出一种林薇感到无比陌生的…疏离和一种她无法准确形容的、近乎冰冷的权威感。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像细小的冰棱，悄悄在她心底凝结、蔓延。
这绝不是一个“老同事问点技术问题”该有的气氛。阳台外，傍晚的风带着初夏的微燥。
电话那头，确实不是什么老同事。
一个明显压抑着极度激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
透过军方最高级别的加密信道，清晰无误地传入李默耳中，
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他的鼓膜上：“先…先生？是您吗？请确认身份代码，
‘长城’呼叫‘基石’！”李默的瞳孔微微收缩，对着话筒，
报出了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与符号组合。“身份确认！先生！”那边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一度，
颤抖得更厉害了，几乎带上了哭腔，“‘深渊’！
代号‘深渊’的全球网络攻击…它…它的核心攻击链路，在三十七秒前彻底瘫痪了！
所有特征信号消失，被劫持的全球十七个关键网络节点全部恢复控制！
反向溯源通道已被自动焚毁！国家网络安全监控中心…监控中心都疯了！数据显示一片空白，
就像…就像它从未存在过！”声音急促地喘息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
们…我们检测到最终清除指令的触发源…唯一有效的数字签名…指向…指向您七年前离开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