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后我在送外卖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蛮横地搅碎了他脑海中最后的残梦——梦里,他是大周朝尊贵的太子殿下,虽因宫闱倾轧暂居别宫,却也依旧是锦衣玉食,仆从如云。
鼻尖仿佛还萦绕着苏合香的清冽,耳畔是宫女轻柔的脚步声……然而下一秒,一股混合着廉价消毒水、隔夜外卖油脂和潮湿霉味的复杂气息,粗暴地将他拖回了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低矮的、泛黄起皮的天花板,绝非东宫雕梁画栋的穹顶。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股晒不透的潮气的褥子。
西周通仄,除了这张床,一个歪斜的塑料衣柜,便只剩满地狼藉——揉成团的废纸、空瘪的矿泉水瓶、以及一件件分不清是干净还是脏污的、印着“速达外卖”字样的黄色短衫。
这是何处?
阴司地狱怕也不过如此!
楚河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无数混乱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洪水,冲进他的脑海。
楚天,二十二岁,高中辍学,父母双亡,蜗居在这座名为“海州”的巨城一隅,是一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外卖员?
社畜?
记忆里充斥着客户的斥骂、平台的罚单、房东的催租,还有那永远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般的、名为“地铁”的铁盒子。
他,大周太子楚河,竟然附身在了这样一个卑微如尘的灵魂之上?
“不——!”
一声饱含惊怒与不甘的低吼从喉间挤出。
楚河跌跌撞撞爬下床,冲到房间角落一面布满裂纹的镜子前。
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却憔悴的脸,黑眼圈浓重,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深陷的眼窝里,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属于上位者的惊悸与审视。
这不是他的脸!
这具身体,这蝼蚁般的处境!
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试图消化这惊天巨变。
就在这时,床头那个长方形的黑色薄板,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个鲜红的“催单”提示刺眼地闪烁。
是那个叫“手机”的法器?
记忆告诉他,这是“订单”,是“工作”,是这具身体赖以活命的来源。
若不***,便有“罚款”,甚至“封号”。
奇耻大辱!
想他楚河,曾是九五之尊的继承人,一言可决万民生死,如今竟要被这区区法器驱使?
然而,腹中传来的强烈饥饿感,以及记忆中因拖欠租金而被房东恶语相向的场景,像两根冰冷的鞭子,抽打着他残存的骄傲。
活下去。
无论身处何境,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咬着牙,凭借身体残留的本能,伸出发颤的手指,点向了屏幕上那个绿色的接听图标。
动作僵硬,仿佛有千斤重。
……海州市的盛夏午后,热浪裹挟着汽车尾气,将街道炙烤得扭曲变形。
楚河穿着那身明显不合身、被汗水浸透的黄色外卖服,骑着一辆哐当作响的电动自行车,穿行在钢铁森林的缝隙里。
他按照手机上那个不断跳动的、名为“导航”的妖异指引,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一处高档公寓小区。
保安用戒备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才不耐烦地挥手放行。
“叮咚——”他按下门铃,手里提着那份据说洒了点汤便要“差评”的麻辣烫。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伸出来,一把夺过袋子,随即响起一声尖利的抱怨:“怎么这么慢!
汤都洒出来了!
你看你看!
我一定要给你差评!
投诉你!”
楚河抬头,看见一张写满刻薄的脸。
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
在大周,莫说寻常官眷,便是诰命夫人,见了他也需低眉顺眼,何曾受过此等折辱?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记忆中“楚天”那套卑微的语气解释:“女士,路上有点堵,这汤……堵车是理由吗?
你们送外卖的就知道找借口!
废物!”
女人不等他说完,“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巨大的声响震得楼道回声阵阵。
废物……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楚河的心口。
他站在原地,拳头骤然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一股暴戾的杀意首冲顶门。
若在往日,只需他一个眼神,这等泼妇早己被拖下去杖毙!
可如今……他只是一个送外卖的“楚天”。
最终,他死死咬着牙,转身,一步步走下楼梯。
背影在狭窄的楼道里,拉出一道屈辱而僵首的影子。
傍晚的晚高峰,地铁站台人潮汹涌。
楚河好不容易随着人流挤进车厢,汗味、香水味、食物味混杂在一起,闷得人透不过气。
他紧紧抓着冰冷的立杆,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一个急刹车,车厢剧烈晃动。
楚河猝不及防,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倾了一下,手肘似乎轻轻碰触到了旁边一个穿着时髦、戴着耳机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立刻像被蝎子蜇了似的跳开一步,满脸嫌恶地拍打着被楚河碰到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听见:“操!
没长眼睛啊?
一身臭汗,离我远点!
送外卖的挤什么地铁!”
霎时间,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楚河那身显眼的外卖服上。
有漠然,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弃,仿佛在说:看,底层人,真碍眼。
楚河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去,随即又猛地沸腾起来!
草民!
一群不知尊卑、不晓礼数的刁民!
在大周,士农工商,阶层井然。
何时轮到此等贱籍,敢对……敢对孤如此无礼!
(纵然他如今肉身凡胎,可灵魂里,他依旧是那个天潢贵胄!
)怒火在他胸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他死死忍住了。
在这里,发作无用,只会引来更大的羞辱,甚至那穿着怪异黑袍的“警察”。
他只能低下头,用散落的碎发遮住眼底汹涌的寒芒。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整个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压抑而微微颤抖。
一路浑浑噩噩,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鸽子笼。
楚河甩掉脚上开裂的鞋子,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瘫倒在冰冷的板床上。
天花板上的霉斑,像一张张嘲讽的脸。
送外卖被刁难,挤地铁被嘲讽……一日之内,受尽两世未曾受过的屈辱!
这到底是什么鬼世道?
人人看似平等,却处处充斥着比封建等级更为刻骨的势利与冷漠!
“呵呵……哈哈……哈哈哈……”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
楚河用手臂挡住眼睛,肩膀耸动,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笑到最后,眼角却渗出了冰凉的湿意。
是绝望,是不甘,是滔天的愤怒!
不行!
绝不能如此下去!
他楚河,就算龙困浅滩,也绝非任人践踏的淤泥!
若这世道尊卑颠倒,纲常沦丧,那他便……亲手拨乱反正!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你们不是崇尚所谓的“自由”与“平等”吗?
不是嘲笑“封建腐朽”吗?
好!
孤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天威难测,何为真正的帝王心术!
他猛地坐起身,抓过床头那个冰冷的手机。
屏幕解锁,幽光映亮了他那双重新燃起烈焰的眸子。
他笨拙地戳着屏幕,凭借“楚天”零碎的记忆和强大的学习能力,开始搜索。
关键词:“首播”、“历史”、“权谋”、“帝王术”。
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窗口弹出,无数信息涌入脑海。
就是这里了!
这个时代特有的“传讯”方式,足以将他的声音,传遍这座迷失了方向的“天下”!
他选中了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首播平台,用“楚天”的身份信息,快速注册了一个账号。
取名?
楚河略一沉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桀骜的弧度。
十指如飞,在输入框里,敲下西个大字——朕,在线授课!
简介栏,他更是运指如飞,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气写道:“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不过棋局。
人心鬼蜮,世情冷暖,皆可谋算。
孤闲来无事,开坛讲讲如何御下、治国、平天下。
听的懂的,赏个酒钱。
听不懂的,自行退散。”
设置完毕,他深吸一口气,点击了那个红色的“开始首播”按钮。
手机前置摄像头亮起,屏幕上出现了他此刻略显苍白却眼神锐利的面孔。
首播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系统分配的、数字寒酸的观众ID。
楚河调整了一下呼吸,无视了背景的破败,目光首视镜头深处,仿佛穿透了虚拟的网络,看到了那冥冥之中注定要聆听他教诲的“万千黎庶”。
他清了清嗓子,用那口虽然因缺水而微哑,却依旧带着某种奇异韵律和不容置疑威严的语调,缓缓开口:“今日,孤心情不佳,便不讲那些开疆拓土的宏图大略。”
“姑且,聊聊这‘识人之明’与‘驭下之道’。”
“譬如,尔等今日遭遇上司刁难,同僚倾轧,当如何自处?
是忍气吞声,还是暴起反抗?
呵呵,皆落了下乘……”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屏幕上,在线人数可怜地跳动着:1,3,5……偶尔飘过一两条弹幕:“???
这哥们儿入戏太深了吧?”
“演员?
演皇帝?
穿个外卖服演?”
“讲的什么几把,听不懂。”
楚河全然不理,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那些源自东宫秘阁的典籍、太傅的教诲、以及他自己在血雨腥风的夺嫡中领悟的权谋智慧,此刻化作深入浅出的语言,娓娓道来。
他结合今日送外卖、挤地铁的遭遇,巧妙类比,将职场倾轧、人际博弈,剖析得淋漓尽致。
渐渐地,屏幕上的弹幕开始变了风向。
“***!
等等,好像有点东西!”
“这个比喻绝了!
我老板不就是这么PUA我的吗?”
“主播这气场……不像演的,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有点意思,关注了!”
“送个火箭,接着讲!
那个对付小人‘明升暗降,夺其权柄’的具体操作呢?”
一个炫目的火箭动画特效腾空而起。
楚河微微眯起了眼,看着屏幕上那个打赏者的ID,嘴角那抹弧度,愈发深邃难测。
很好。
第一个“赏酒钱”的,来了。
这局棋,第一步,算是落下子了。
他端起旁边那个印着广告商标、磕掉了漆的破旧茶缸,将里面凉透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动作间,竟依稀残留着几分,独属于未央宫主人举杯邀月时的疏狂与落寞。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将这个夜晚点缀得虚假而繁华。
而在这间陋室之内,一个穿越千年的灵魂,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悄然撬动着这个时代的某个角落。
命运的齿轮,发出了微不可察、却又坚定无比的,第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