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手为笔下的男二沈峥安排了车祸死亡。穿越进书里那天,
正看见女主角对他发火:“你永远比不上他!
”那个孤寂的背影让我突然悔恨——他们明明是活生生的人。我带他看画展、看话剧,
我说“对不起”。 他静静看着我:“你那个世界的人,也会为虚构的东西流泪吗?
”我以为改变了命运,直到那天早晨找不到他。警戒线围住了他最后的身影,
我哭着从梦中醒来。电脑屏幕上静静躺着一封邮件:“不要哭也不要自责,谢谢你,
但我必须完成我的结局。”---1 穿入书中键盘上最后一个句点敲下去,
发出沉闷的响声。文档标题下方,“全文终”三个字,透着屏幕的冷光,刺得我眼睛发涩。
沈峥死了。我“杀”的。就在三分钟前,
我让他死在了一场毫无逻辑、只为清场让路的下班高峰车祸里。
原因简单得可笑——我写不下去了,卡在男女主感情推进的关键节点,
这个沉默寡言、身世孤寂的男二像个多余又碍眼的影子,我急需他消失。于是,
一辆失控的卡车,一段湿滑的柏油路,结束了他本就不够温暖的一生。
心里某个地方咯噔了一下,像是有根细弦毫无预兆地绷断,
余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我试图把它归咎于熬夜赶稿的疲惫,
或者是一口气灌下太多冷咖啡导致的不适。一个纸片人而已,我告诉自己,
一个我亲手捏造、用来烘托主线爱情的工具人,他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消亡。关掉文档,
合上电脑,屏幕黑下去的瞬间,我倒头陷进枕头里,渴望一场昏沉无梦的睡眠,
把沈峥最后那双隔着文字都能感受到绝望和孤独的眼睛彻底忘掉。意识沉浮,
像是沉入一片没有光线的深海。然后,喧嚣声猛地将我拽了出来。
汽车鸣笛、人声嘈杂、还有店铺门口劣质音响放着的流行乐。各种声音混杂着,
粗暴地灌入我的耳朵。我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边,阳光有些刺眼,
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和路边小吃摊传来的、过于油腻的油炸气味。我茫然四顾,
这里的街景、行人的衣着那种略带年代感的款式,都透着一股诡异的、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手心里莫名攥着一张被揉得发皱的宣传单,低头一看,
是附近一家新开业书店的促销广告——这家店,我在小说里写过。心脏开始不规则地跳动。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马路对面,猛地定格。一个穿着干净白T恤和当下流行的牛仔裤的男生,
正低着头,站在一家书店的屋檐下。他对面,是个穿着明艳长裙、长得很好看的女生。
那女生正微微蹙着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愠怒,
声音清晰地穿透街上的嘈杂传过来:“沈峥!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对我多重要?
你怎么总是这样自作主张?你永远比不上他!”沈峥?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子弹,
瞬间击穿了我的天灵盖。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猛地看向那个低着头的男生。
他的侧脸线条清晰却紧绷,唇抿得死死的,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关在里面。那双眼睛垂着,
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里面盛着的不是愤怒,也不是委屈,
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沉沉的黯然。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女生说完,气冲冲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那好像是一个……摔坏了的音乐盒。
女生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僵在原地,没有解释,没有挽留,
只是肩膀极其轻微地塌陷了下去,像是一棵被骤雨打蔫了的植物,
连最后一点生机都被抽走了。世界在我耳边嗡鸣起来。
这个场景……这条街……这个音乐盒……这句“你永远比不上他”!
这是我写的小说里的情节!
女主人公林薇因为男主人公周叙送的音乐盒被男二沈峥不小心损坏,
而对沈峥说出这句奠定他悲剧基调的狠话。我穿进了我自己写的小说里?
巨大的荒谬感海啸般扑来,几乎将我拍碎在岸边。我死死盯着那个孤寂的背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后狠狠地拧了一把,疼得我喘不过气。那不是文字。
那不是我想象中扁平的形象。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能看见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看见他白T恤下清瘦肩胛骨的轮廓,看见他低垂的眼睫下那抹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和难堪。
阳光落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凉。街上人来人往,嘈杂喧闹,可他站在那里,
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在了一个无声的玻璃罩子里。这就是沈峥。我笔下的炮灰男二,
一个因为作者才思枯竭而被随意处置掉的角色。我忽然想起我给他安排的那场死亡。
冰冷的轮胎碾过身体的触感,生命一点点从躯体里流走的绝望……我当时是怎么写的来着?
对了,“鲜血染红了路面,像一朵俗套又艳俗的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忽然觉得我怎么会写出这种东西?我就这么轻易的把他写死了?哪怕他存在于纸页之间。
那一刻,汹涌的悔恨像硫酸一样腐蚀着我的内脏。我不是圣母,
但站在我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此刻我感觉我像个可耻的刽子手。
几乎是出于本能,我的腿自己动了起来。我跌跌撞撞地冲过马路,甚至顾不上看红绿灯,
喇叭声和司机的咒骂声被我甩在身后。我眼里只有那个快要被孤独吞噬的影子。
我停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他似乎被我的突然出现惊动了,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很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带着明显的疑惑和戒备,看向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几乎是脱口而出:“沈峥……”他眼底的疑惑更深了,
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似乎习惯了对这个世界保持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死?说我只是懒得想情节了?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苍白无比的:“……你没事吧?”他看着我,
目光里审视的意味多过其他。半晌,他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绕过我,沉默地走向街角。
鬼使神差地,我抬脚跟了上去。2 孤影救赎从此,我像一抹幽魂,
不合时宜地黏在了沈峥的生活边缘。我知道这很诡异,很莫名其妙。但我控制不住。
我只有一个模糊而强烈的念头:弥补。拯救。让他活下去,让他……稍微快乐一点。
他起初完全无视我,把我当成空气。我跟着他去他打工的店里,跟着他去他住的破旧老楼,
他只是偶尔投来冷淡的一瞥,仿佛在打量一个无法理解且困扰着他的奇怪现象。我不在乎。
我自顾自地说话。“今天天气真好啊,沈峥。”“你饿不饿?我知道有家面馆很好吃。
”“对不起……”最后这三个字总是脱口而出。他第一次听到时,
正在擦柜台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第二次,他看着我,
有些说不明的眼神,没有说话。第三次,在只有我们两人的店里,
白炽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他忽然极低地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为什么总说这个。
”不是疑问句,更像是一种陈述。我愣住,心脏漏跳一拍,
支吾着:“就是……觉得好像欠了你很多。”他没再追问。 却仿佛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
我开始笨拙地尝试把他从我设定的灰暗人生里拽出来一点。我买了两张话剧票,
塞到他手里一张,“陪我去看吧,听说很棒。”他捏着那张票,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把它扔进垃圾桶。但他最终没有。话剧其实很沉闷,先锋又晦涩。散场时,
人潮涌动。他走在我身边,隔着一拳的距离。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依旧孤单,
但好像稍微柔和了一点轮廓。秋夜的风已经很凉,我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谢谢。
”在分别的路口,他忽然极快极低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像是怕听到我的回应。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后来,我又拖他去看一个很小的画展。画廊里很安静,
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幅色彩极其热烈、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油画前,他停住了脚步,
看了很久。我站在他身边,轻声说:“你看,颜色可以这么有力量,好像不管多糟的心情,
都能被它烧出一个洞来。”他侧过头来看我,眼神复杂。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看”我。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他问,声音低沉,“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张了张嘴,
那个荒诞的真相在舌尖滚动,最终又咽了回去。我怕说出来,这个世界会崩塌,
他会像泡沫一样消失。“因为我在那个世界……做了很坏的事。”我低下头,
盯着自己的鞋尖,“坏到需要……需要走很远的路,来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他沉默了,
目光重新落回那幅画上。良久,他才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那个世界的人,
也会为虚构的东西流泪吗?”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猛地抬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