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指挥使大人,您贴身文书我当定了!
第二日卯时三刻,我站在校场土岗前,望着排头"试役小卒"的木牌,喉咙里像塞了团晒干的艾草。
晨雾还没散透,后背的重旗压得肩胛骨生疼,那旗杆比我在现代健身房举的杠铃还沉三分。
周沉舟的亲兵往我手里塞旗时冷笑:"成小耘,这令旗可比砚台金贵,摔了?
三十军棍打底。
""嗤——"右首的灰衣小卒斜了我一眼,"听说昨儿在牢里跟指挥使哭诉来着?
"他嗓门不大,可校场空荡,这话像颗小石子儿砸进静潭,溅起一片窃笑。
我攥紧旗杆,原主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那是个被掌嘴三十还首掉眼泪的怯懦影子,此刻正蜷缩在我心口发抖。
"看什么看!
"周沉舟的马蹄声碾碎了笑声,他披甲跨马立在校场中央,铁枪尖挑着朝阳,"今日练雁行阵!
成小耘,你举中军令旗,错一步,全队加练!
"我咬着后槽牙把旗杆竖起来。
日头越爬越高,石板地烤得人脚底发烫,汗水顺着下巴砸在旗面上,洇开好大一片水痕。
可那旗杆越来越沉,我胳膊像灌了铅,眼前开始冒金星。
"左移三步!
"周沉舟的吼声炸响。
我踉跄着转旗,旗杆尖突然歪向左边——右边的队列跟着错了半尺,校场霎时乱成一锅粥。
"停!
"周沉舟甩镫下马,皮靴碾着碎石子儿走到我跟前,铁手套掐住我下巴往上抬,"成小耘,校场如战场,你一人失误,全队覆没!
"他手指用力,我疼得眼眶发酸,"拖去旗杆下跪着,晒到未时!
"滚烫的石板烙得膝盖生疼,我咬着嘴唇盯着校场布局——传令兵从点将台到左翼要绕三重营帐,到右翼得穿过演武场,这路径...不就是现代项目管理里的"信息延迟链"吗?
我盯着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传令兵,喉咙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要是把口令编成旗语,按颜色分左右,数字定步数..."哗啦啦——"午后的暴雨来得突然,豆大的雨点砸在校场旗杆上,溅起一片水雾。
我正用袖子抹脸上的雨水,突然听见东边传来马嘶——是夜巡骑兵!
他们的火把撞翻了守营的油桶,火苗借着风势窜上营帐,人群开始尖叫奔逃。
"都给老子站住!
"周沉舟的吼声被雨声盖了大半,他挥着刀砍断一截着火的帐绳,可传令兵早被冲散了。
我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可那团火突然烧穿了我脑子里的混沌——我扯着湿透的衣襟冲上点将台,抄起鼓槌"咚!
咚!
咚!
"连击三响。
"左三队举蓝旗!
右七队举红旗!
"我扯着嗓子喊,雨水灌进喉咙像吞了把碎冰,"旗语代令,逐营传递!
"我抓过身边的灯笼,举高又放下,"蓝旗三步退!
红旗两步进!
"校场的喧嚣突然静了一瞬。
接着,有人举着蓝旗跑向左翼,有人举着红旗冲向右翼。
雨水顺着旗杆往下淌,我攥着烧焦的半截旗杆,看着百人队列在火光里重新排成形——虽然歪歪扭扭,到底没乱成一锅粥。
"都给老子挺住!
"周沉舟的刀劈开最后一截着火的木梁,他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像烧着团火。
雨停时,校场还飘着焦糊味。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鼓台边,发梢滴着水,手里还攥着那截旗杆。
突然,玄色的阴影罩下来——薛之之站在雨幕里,外袍沾着泥点,眉峰上还挂着水珠。
他目光扫过我,又扫过重整的队列,喉结动了动:"成小耘。
"我猛地站首,旗杆"当啷"砸在地上。
"即日起调回司衙。
"他声音像浸了冰水,可眼底有团我看不懂的火,"任本官贴身文书,专理军令调度。
""指挥使!
"周沉舟跨前一步,"这试役小卒......""有异议?
"薛之之转头看他,语气轻得像片羽毛,可周沉舟的喉结动了动,退了半步。
陆昭文不知何时站在雨里,他摸着腰间的玉佩,嘴角扯出个笑:"指挥使用人向来独到。
"可那笑没到眼睛里。
我跟着薛之之的亲兵往司衙走时,后颈的汗毛又竖起来了——这调令太突然,突然得像他设的那些局。
深夜,我蹲在文书房的旧档堆里,烛火被风一吹,在"北城"两个字上晃了晃。
那是份被夹在废卷里的密报残页:"东厂三日前调暗桩七人潜入......"我手指发颤——这不就是我在牢里说"信上的字我都没看过"之后的事吗?
窗外突然响起风声,我抬头时只看见道玄色影子闪过。
我摸着那份密报,突然明白——薛之之那日在牢里看我的眼神,不是怀疑,是确认。
他需要一双在泥里滚过的眼睛,替他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嘎吱——"门轴响了一声。
我慌忙把密报塞进袖中,转头就看见张熟悉的脸——是薛之之的亲卫,他抱着个檀木匣子站在门口:"成文书,这是指挥使让搬去偏阁的铺盖。
"我接过匣子时,指尖触到匣底刻着的"长命百岁"——和他腰间的锁片一模一样。
雨还在下,偏阁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青石板路上未干的水痕。
我摸着那行字,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从校场到文书房,从试役小卒到指挥使贴身,这哪是调令?
分明是根线,把我和他的局,更紧地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