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最后映进眼睛的,是父王把虎符塞进我掌心的触感,檀木柄上的包浆蹭着我的掌纹,像在说"活下去"。
紧接着是阿芜撞进火场的瞬间,她后背的烧伤疤痕硌着我脸颊,临终前塞给我的半块玉玦烫得像块烙铁。
再睁眼时,腐烂的稻草味呛得人直咳嗽。
手脚被麻绳勒得生疼,我试着活动右手小指——前世为护太子生生掰断的关节竟完好无损。
帐外马蹄踏碎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绑匪腰间晃动的玄鸟纹佩剑泛着冷光,这分明是大燕的军队的武器。
玄鸟是大燕国鸟,只有燕国人会把它刻录在武器上。
没想到重生一世又要重新死在燕国人手里,我重生的意义是什么呢?后来我才我才知道这是一群逃兵。
"嘿嘿兄弟们,南赵的小娘们落在我手里,不如拿她炖锅汤暖暖身子?"绑匪的狂笑混着酒气喷在颈侧,我呛得厉害。
“南赵吗,我还以为赵国已经灭亡了呢。”
我心中想到,当年燕人冲进王都,屠城,他赵国的王室十之八九都遭了毒手。
也不知道这南赵是哪位叔伯建立的。
来不及细想,下一刻的声音就把我拉回了现实。
“是得暖暖身子,老大暖完了,也给兄弟们暖一下,兄弟们下面可是冷得厉害。”
周围传来这群匪兵的肆意嘲笑,听得我浑身发抖,这群该死的燕人,居然如此恶毒。
耳边不断传来风声,马匪的欢呼声,我的心一片冰凉。
突然之间,匪兵突然安静,只见山坡之上一骑白马白甲的将领矗立。
“杀。”
一声低喝响起,随后就是兵马的冲锋声。
不到片刻白袍将军身后的军队就冲散了匪兵,匪徒被杀得人仰马翻。
匪首把我重重一抛,想要阻挡身后的白袍红枪将军。
就在我要重重落到地上之时,一双温暖的大手狠狠一捞,我被他拉到了身前的马鞍之上。
随后一抹温热从前方传来,是血。
只是一枪,匪首便被挑落。
我吓得不行。
而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这么近,一边是害怕,一边又能感受到他雄壮的臂膀带来的安全感。
白袍将军勒马停下,伸手查看我扯断颈间的发带。
就在这时我前世的记忆轰然砸过来。
银簪刺进脖颈的刹那,穿着染血嫁衣的自己倒在火海,凤冠上的东珠滚进灰烬,而此刻冰面上北斗七星的倒影,与前世苍梧山巅的星象严丝合缝。
“赵国人?”将军低声呢喃。
“将军此人如何处置。”
我被放到地上,周围小兵前来询问面前的高大身影。
"带走充入俘虏营。
"萧凛的声音像冰碴子扎进耳朵。
就这样我成为了玄甲军的战利品。
---我进了俘虏营,和一群同样的可怜人一样给大军洗衣做饭,做些杂务。
好在是在白袍将军管辖下,不会存在那种我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听周围的妇人们说,这个将军姓萧,算是燕人中最讲军纪的将军了,还算半个好人,至少他不许手下的兵贱淫俘虏,至于具体叫什么却都不知。
后来我就改变了我的想法,我看见他大批的赵人死在他的手下。
他的面容比他的枪头都要冰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这一天,战争结束了,另外一个国度攻击了燕国,大军收到命令,极速回京守护王都,就这样俘虏营解散了。
本来也就没有俘虏营这个说法,只在萧凛这里有,其他军里,只有俘虏或者说军妓。
回到燕国,我们都被关进了笼子,带上了锁链。
听说长得好看的都会被买入青楼,钱财充当军费。
我是绝不甘心的。
我冲到了那个人的马前。
周围冲出一偏将,他抽出了鞭子狠狠的抽到了我身上。
下一刻我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清醒过来,周围一片漆黑。
我的背部还在发麻,疼,真的好疼。
铁链勒进掌心的旧疤隐隐作痛,恍惚间又回到永平二十三年那个雪夜。
父王将虎符塞进我染血的掌心时,也是这样冰凉的触感。
"昭儿,活下去。
"此刻我蜷缩在玄甲军的牛皮帐里,听着帐外老兵靴底碾碎冰碴的声音。
隔着三层帐幕,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我记得,是那个人白袍将军。
萧凛低沉的咳嗽,就像一个病猫,根本不像战场上的那个凶神—远远的传来声音:“哎,那病,又开始发作了。”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第二天我站在军队后方拼命大吼。
-将军我是医师,我会看病我,从小就学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特别擅长唠症,请让我随军当军医。
周围的人看我都像傻子一样,不管是那些麻木的女人,还是士兵,他们不理解我在挣扎什么。
就这样等待命运不就好了吗。
一直不断的喊叫,吼到我声音沙哑,好在士兵并未阻止而是在看好戏。
终于白马来到我的眼前,我看见那个男人怪异的目光。
“你一个女人,当真要随军当军医。”
我目光坚定点点头,因为我清楚,我一个别国俘虏,除此之外都不会有好下场。
只有随军,才有机会保留清白之身。
这之后我成了军队的随行医师时间飞逝,转眼就是两年,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谁了,是亡国的公主,还是医生云昭。
这两年,我跟随萧凛的大军东奔西跑,不仅调养他的咳嗽,也处理一下外伤,其实我本来是不擅长外伤的,没办法不会,那么自己就会有外伤。
这一天我被叫到中军帐中。
"云姑娘医术精妙啊。
"当霍临渊的佩剑抵住我咽喉时,帐内烛火突然爆开灯花。
我盯着剑柄上缠绕的玄色绦穗,这是前朝禁军才用的云雷纹,看来是他的战利品了。
他是将军的副将,也是军队的二号人物。
经过我两年的调理,萧将军的病或者说是肺部中了毒,本来就差最后几天,就痊愈了,没想到,突然传出将军病情恶化的消息。
我被霍临渊粗鲁的绑到营帐,一如当年。
看着眼前的副将,我面容正色。
"霍将军若信得过,不如让在下再次验验肖将军的脉象。
"一把铁剑放在我的脖子上。
“你觉得你说的话还有可信度吗,将军若死,我要让你受尽不人之道。”
我压住心中的惶恐,鼓起勇气。
“霍将军若是要让我赔命,现在就杀了我吧。
不过想来将军让我到来,不是为了杀我,而是让我看病吧,若是要杀何须带我来此。”
随后我又直勾勾看着他,强调。
“让我看看将军。”
哼,一声冷哼传入我耳中。
剑锋微移,铁锈味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
霍临渊收起剑锋,看着我冷声道:“最后一次机会,治好将军,活。”
我取下发间银簪划开萧凛手腕,三滴血珠悬浮在半空时突然凝成诡异的青黑色。
我使用王室的秘术,分析着血液中的药性。
"乌头碱入参汤,这和我开的药不一样,你们没有按我的药方来?"“该死。”
霍临渊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重重的杀意。
“你,无论如何得救好将军,不然死。”
我看着眼前不讲理人,深深的吸气。
我整理了一下心绪,咬了咬牙道:“如此便请你出去,我要医治将军了。”
霍临渊一动不动。
“本将就在此地,你医治便是。”
“”那么请霍偏将杀了我吧。”
我毫不退让。
终于他还是退了出去。
“霍将军,两时辰内请不要让任何人进帐,我保证2个时辰后还你一个完整的将军。”
---王室有一种秘法,可以把对方的毒或者病灶转移到自己身体中慢慢化解,这是王室的不传之秘。
不过这种秘法有弊端那就是,必须要两人坦坦荡荡,环抱一起。
帐外不断传来马蹄声,子时的篝火照亮了每个人扭曲的面孔。
三十几个的将士围坐在艾草堆旁,营帐周围被封锁得密不透风。
我灰白面颊贴着面前滚烫的陶罐,我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符,我褪下衣服,触碰萧凛,一道道红色的纹路在周围显现。
外界霍临渊看着虚空,目中生光,心中微动。
这好像是巫族的血引之术。
"女军医!呵狗屁军医,这根本是邪门歪道!巫蛊一途。
"第二天萧凛醒来,我重新当回了我的军医。
一个月后,萧凛来到的面前,还是那张冰冷的脸。
“给你一个机会,嫁给我。”
简直莫名其妙。
我分不清是命令还是请求。
“这是命令吗?”我紧盯着他。
他摇摇头,我也摇摇头。
我没有答应,他只是转身离去。
两个月后萧凛再次被召集京都,不久后他和他军队就被派到这最苦寒的边界,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肯定恶了燕国的皇帝。
驻守边境的第三个月,一场瘟疫在军中爆发了。
军营之内一片悲苦之意,整个军营都被隔离了,不断的有人死去,我也无能为力,保住自己不被感染,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副将的咆哮,被呛血声打断。
有个年轻士兵突然抽搐着抓住我的裙摆,滚烫的掌心烫得我踉跄后退。
回过神来,我拿起药碗准备喂他喝药。
突然他脖颈浮现出一道道乌紫指痕,竟然与父王暴毙前的症状如出一辙。
这哪里是什么瘟疫,这是毒是诅咒也不会是瘟疫。
没有瘟疫这样邪性的,我心中大骇。
金针刺入百会穴的剧痛让我眼眶发酸,看着不断死去的生命,虽然他们是燕人,但我还是起了恻隐之心,我不能任由这些鲜活的生命消逝在这等待死亡恐惧里了。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艾绒上,腾起的烟雾突然泛起诡异的靛蓝色,我试图唤醒久远的记忆。
我回忆着千金药方,这是王族的珍藏,我希望能找到线索。
-第二天我找到萧凛,告诉他想治好这种病必须得去北邙山,找曼陀罗。
我又一次看见了那匹白马,他要亲自前往,当然除他之外,也没几个能动的兵了。
“上来。”
他说到“本将军的士兵,自然该我来负责,你一个小小医师,北邙如此危险,又岂是你能单独前往的。”
驾。
一抹白色的光,载了两人,飞跃山间,马踏大地。
两天之后,我们两人来到北邙。
北邙很大,一路危险重重,好在萧凛还算有点武艺。
是夜,这已经是来北邙的第三天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带我找了一个洞穴,洞穴里有一具狼尸。
“今天的晚餐就是这个,怎么样爱吃吗?”他指着对面狰狞的狼头。
我看着有点害怕,退后几步连连摇头。
萧凛突然变魔术般取出一只兔子。
该死,他居然是在逗我,我根本想不到。
这简直不像他能做出的事情。
我狠狠的刮了他一眼,他哈哈大笑,我愣住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
离开军营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夜深人静,突兀的狼嚎响起。
“该死,是狼群,我早该想到的,这不是只独狼,而是一只老狼。”
他带着我冲出洞口,指着远方说。
“我来引开它们,你往上跑,不要停,山顶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