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的世界是一本小说。但我不是女主角,只是一个受无良企业压榨的普通的打工人。
这天我带的新员工说:“我上一个工作。女员工的活儿干得再好,升职加薪永远轮不到。
”“关键岗位全塞着老板的亲戚,能力差得要命,出了篓子还得我们背锅。
”“我熬了几个通宵做的项目方案,最后署名成了关系户的!”“我要拼命!
一定要爬到足够高的位置!“等我有了话语权,我就要改变这些!”我在心里默念。又来了,
这是第几个主角了?1这剧本,这台词,这眼神标准得像是从同一个流水线上下来的。
我抬起手,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而干涩的眼睛。“哦。”我开口,
声音带着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死气沉沉。
“等你真坐到了那个位置”“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苏晓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或追问为什么。我懒得再看那张困惑的脸,重新把目光投向屏幕。
我伸手,不耐烦地戳了戳屏幕上一个标红的单元格。“别愣着了。赶紧把数据录了。看见没?
这个季度同比数据异常,录入的时候重点标注出来,待会儿我要查。”“还有,
归档规则看清楚点,别弄错了地方,去年有个新人录串了,害我通宵返工。
”我毫不客气地补充了一句,
顺手把一份更详细的Excel操作指引甩到了公共盘的一个角落文件夹里。
苏晓被我的冷淡和突然转移的话题噎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最终没再追问,
只是默默低下头,用力抿了抿唇,手指重新放到了键盘上午休的电子提示音终于响了,
如同天籁。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过手机,飞快地打开拼好饭。
精准定位到常点的那家川香小炒。一份鱼香肉丝盖饭,加个煎蛋,实付十四块五。
“滴——”一声轻响,支付成功。“呼”终于能暂时放松一下了。手指迫不及待地点开微博,
准备一头扎进无脑的短视频和八卦里。
一股淡淡的、陌生的洗衣液清香混合着年轻肌肤特有的温热气息忽然靠近。我眼皮都没抬,
拇指依旧机械地在屏幕上疯狂滑动。一个搞笑的宠物视频刚加载出来。
“林姐…”苏晓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犹豫,还有明显没压下去的好奇,
“…你上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屏幕上,一只柯基正笨拙地试图爬楼梯,
***一扭一扭。我盯着那团晃动的毛茸茸的***,眼神放空说:“没什么意思。”苏晓没走,
她在我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了,我能感觉到她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就是…”她斟酌着词句,“你说等我坐到高位,就不会那么想了…为什么啊?
”那只柯基终于爬上了楼梯顶,得意地冲着镜头咧嘴。2我手指滑动到下一个视频,
死气沉沉的说。“十年前,我刚进这家公司的时候,有个同事跟你一样。
”“那时候我们加班加到后半夜是常事,周末?那是什么?听都没听过。项目做成了,
功劳是团队协作,出问题了,责任就是新人能力不足。同一个岗位,
男的工资就是比我高几百块,美其名曰‘潜力股’。”“关系户?
那会儿部门里有个皇亲国戚,上班就是喝茶玩电脑打游戏,关键报告全甩给我写。我弄完了,
署名?当然是人家的。不服?领导拍着你肩膀说,年轻人,要懂得奉献,眼光放长远。
”“那时候,我工位旁边,坐着一个同事。叫周敏。”说到这个名字时,我停顿了一下。
“她跟你…特别像。”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身影。永远穿着熨帖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走路带风,说话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她对所有不公平的事情都深恶痛绝,
开会时敢直接怼部门经理,为被克扣加班费据理力争,私下里常拉着我,
在烟雾缭绕的楼梯间里,压低声音痛斥公司的种种弊端。“她能力特别强,人也特别拼,
加班到凌晨三四点,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地来开早会。”“她也说过跟你一模一样的话。
”我模仿着记忆里那个斩钉截铁、充满力量的声音:“等我坐上那个位置,
我就要改变这一切!”“后来呢?”苏晓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后来?
她做到了啊。爬得挺快,现在是我们公司高高在上的周总经理了。
”苏晓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的印证:“那她……”“我们?
”我打断她,语气平静“还是天天加班,加到怀疑人生。周末?梦里可能有。工资?
不降就是开恩了。”苏晓眼中的光闪烁了一下。“关系户?”我抬手指了指茶水间方向。
“喏,新来的那个前台小姑娘,看见没?李经理的亲侄女。
上周把市场部要寄给客户的紧急合同当废纸扔碎纸机里了,什么惩罚没有。性别歧视?
”“技术部今年校招,五个名额,清一色男的。简历池里明明一堆优秀的女生,
HR那边直接筛掉了,理由?‘技术岗,女生出差不方便,稳定性可能不如男生’。
”苏晓的嘴唇抿紧了。“周总当年,”我垂下眼,声音低了下去。“最痛恨的一件事,
就是女人来例假痛得要死要活,还得硬撑着上班。她说过无数次,等我有了权,
第一件事就是恢复痛经假!这是对女性最基本的尊重!”记忆猛地撞进脑海。
那个闷热的午后。周敏意气风发。她坐在我们对面,挥舞着手臂,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红,
声音在狭小的会议室里回荡:“凭什么要忍着?痛就是痛!这是生理现象!不是矫情!
等老娘说了算,这条必须改!”“结果呢?”“她升到部门主管的时候,有一次有个女下属,
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脸色惨白地捂着肚子,额头上全是冷汗,拿着医院开的证明,
想请半天假。
”我模仿着记忆中那个冰冷、不耐烦、居高临下的语调:“‘吃点儿止痛药不就好了?
哪有人会因为这点小事请假的?女人不都这样吗?忍忍就过去了!’”苏晓猛地吸了一口气,
眼睛瞪圆了。我继续模仿着,语速加快,
带着一种刻薄的理所当然:“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来例假就请假,公司还干不干了?
项目节点谁负责?效率还要不要了?”3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晓的脸色有些发白,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会不会…会不会是她一个人力量不够?
公司政策…不是她一个人能定的吧?”“呵。”我发出一声毫无温度的笑。
百无聊赖地继续在手机上划拉着,点开一个卖萌猫咪的动图,眼神却没有焦点。
“一个人力量不够?”我重复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苏晓,大部分人,
只能共情和自己处在同一个阶层的人。”“当她还是个普通职工,看到我们,
天天被加班、被歧视、被关系户压得喘不过气时,她能感同身受,
因为她自己就是底层人同样被压迫。所以她恨压迫她的人,也恨压迫她的规则。
”我的拇指机械地滑动着屏幕,一只只猫咪在眼前跳跃。“可一旦她挣扎着爬上去,
哪怕只是爬上最低一级的台阶。”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疲惫。“她的想法就变了。
”“上面的空气多新鲜啊。视野多开阔啊。她回头看看那些还在挣扎的前同类,
她只会想:我得站稳,我得往上爬,爬得更高,要离底层越来越远。
”我的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苏晓那张写满震惊和困惑的脸上,一字一句,
清晰而冰冷:“而往上爬,是需要燃料的。”“岸上位置就那么多。
她需要证明给更高处的人看,她比其他人更有价值。怎么证明?”我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
“最廉价、最有效的燃料,就是我们这些还在底层挣扎的人。我们的加班时长,
我们的忍耐极限,我们被压榨出的每一滴价值都是她向上攀爬的阶梯。
她只会和同一阶层的人一起,心照不宣地,制定新的不公平的政策,确保底层的人爬不上来,
或者爬上来得足够慢。”“等她终于、终于费尽心机,
爬到了她曾经仰望的权力的顶峰”我微微眯起眼,想象那个金碧辉的地方。
“她站在高处往下看,我们在她眼里,就真的只是一个个模糊的、可以量化的数字了。
”“她会发现,让那些人加班到深夜,能让报表上的利润数字跳得更高,
能让她的年终奖更丰厚。她会发现,男人的体力上限似乎确实比女人高那么一点,
能扛住更长时间的压榨,能产出更稳定的燃料。”“而女员工?结婚后请假次数变多?
她脑子里只会跳出麻烦,不稳定,性价比低这些标签。她不会再像当年那样,
愤怒地想到这是因为在家庭里,照顾孩子和老人的重担主要压在女人肩上!
她只会精打细算地衡量:招女人不如招男人划算,压榨得不够彻底,还总添麻烦,
不如多招男人。”“至于关系户?”我冷笑一声。
“那种曾经让她咬牙切齿、深恶痛绝的不公?等她坐稳了位置,每年过年,
看着那些提着昂贵礼品、堆着谄媚笑容涌进她家的亲戚,
听着他们卑微地请求:家里孩子刚毕业,没什么门路,你看能不能在你那儿给安排个位置?
”“那一刻,”我看着苏晓,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她还会觉得不公平吗?她只会觉得,
这是她应得的尊重和人情世故。”4苏晓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裤子的布料。“还不止她一个。”我低下头,
继续划拉手机。“好几年前,我带过一个小伙子,叫张锐。刚毕业,技术大牛,热血沸腾。
”屏幕停在了一个IT技术的页面。“他刚来时,也跟你一样,眼睛里有火。
他爸有个特别好的朋友,是个老程序员,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给公司加班加出一身病,
颈椎腰椎都废了,每天得吃一大把药,贵的要死。”我点开一个讨论“35岁危机”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