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是被赵妍的闹钟吵醒的。
宿舍里一片兵荒马乱，赵妍一边哼着歌一边飞快地套裙子，李曼琪己经洗漱完毕，正坐在书桌前翻看今天的课程表，神情平静得像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微微，快起！
第一节是《现代汉语》，听说那个老师特别严，迟到一分钟都要记名字！”
赵妍一边对着镜子涂口红，一边催她。
林微揉了揉眼睛，坐起身。
窗外的鸟鸣清脆得像玻璃珠子落在盘子里，空气里飘着食堂早餐的香味，混合着青草的气息。
这是她在S大的第一个上课日，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跳快了几拍。
“知道了。”
她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
洗漱，换衣服，简单地梳了个马尾。
林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T恤，牛仔裤，帆布鞋，和高中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的期待。
“我今天上午是《基础英语》，跟你们不同楼，中午食堂见啊！”
赵妍抓起书包，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对李曼琪喊，“曼琪，你的《史学概论》也早点去占座！”
李曼琪“嗯”了一声，合上书，拿起书包，动作不快不慢，像按部就班运行的钟表。
她走到门口时，停顿了一下，对林微说：“《现代汉语》在三教302，别走错了。”
“谢谢。”
林微愣了一下，连忙道谢。
李曼琪没回头，轻轻带上门，走廊里传来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宿舍里只剩下林微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现代汉语》课本和笔记本，走出了宿舍。
清晨的校园格外清新。
路上都是抱着书本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和她相似的青涩和兴奋。
篮球场己经有男生在打球了，阳光洒在他们跳跃的身影上，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林微按照路牌的指示，往三教走去。
路过物理系的教学楼时，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目光忍不住往里面瞟了一眼。
不知道那个穿白T恤的男生，今天会不会来上课？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
想什么呢，林微。
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加快脚步，走进了三教。
302教室己经坐了不少人。
林微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把课本和笔记本摊开在桌子上。
周围的同学大多在低声交谈，讨论着老师的脾气，课程的难度，还有昨天报到时的趣事。
“同学，你也是文学系的吗？”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笑着问她，“我叫张萌，汉语言文学的。”
“嗯，我叫林微，也是汉语言文学。”
林微礼貌地回应。
“太好了，以后就是同学了！”
张萌很热情，“听说这门《现代汉语》是王教授教的，出了名的严格，尤其是音标部分，据说挂了不少人呢。”
林微的心沉了一下。
音标？
她高中时英语音标就学得马马虎虎，更别说复杂的国际音标了。
“别担心，”张萌看出了她的紧张，拍了拍她的胳膊，“我们一起加油呗！”
林微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点打鼓。
上课铃响了。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教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现代汉语》教材，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我叫王建国，这学期的《现代汉语》由我来教。”
老教授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点北方口音，“这门课很重要，是你们学好其他专业课的基础。
我不管你们高考语文考了多少分，到了我这里，一切从零开始。”
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今天我们先讲绪论和语音部分，重点是国际音标。”
林微立刻打起精神，握紧了笔，准备记笔记。
王教授讲得很认真，从语音的性质讲到发音器官，条理清晰，逻辑严谨。
但当他在黑板上写下那些弯弯曲曲、从来没见过的国际音标时，林微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是舌面后、不送气、清、塞音，对应汉语拼音的‘g’……”王教授拿着粉笔，一个个地讲解，“这个是舌尖前、送气、清、塞擦音，对应‘c’……”黑板上的音标越来越多，像一群密密麻麻的小蝌蚪，看得林微眼花缭乱。
她努力想跟上老师的节奏，可那些符号实在太陌生了，听着老师的讲解，看着课本上的图示，她怎么也无法把它们和具体的发音联系起来。
旁边的张萌显然也遇到了困难，眉头皱得紧紧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犹豫着，半天没写下一个字。
“下面我找人来读一下这几个音标。”
王教授的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停在了林微身上，“那个女同学，你起来读一下。”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同情，也有看热闹的。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心冒出了汗。
她看着黑板上那几个陌生的符号，嘴唇动了动，却怎么也发不出正确的音。
脑子里一片混乱，刚才老师讲的发音要领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怎、怎么读？”
她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
王教授的眉头皱了起来：“上课认真听讲了吗？
这是最基础的东西。”
林微的头低得更低了，脸颊烫得像火烧。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声，虽然很小，却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坐下吧。”
王教授的语气带着点失望，“下次注意听讲。”
林微几乎是逃也似的坐了下来，心脏还在砰砰首跳。
她觉得特别丢人，眼睛盯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原来大学的课程，真的和高中不一样。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语文，在这里竟然成了需要从头学起的“弱项”。
那种挫败感，比高考失利时还要强烈。
接下来的课程，林微听得更加吃力。
王教授又抽查了几个同学，大多也读得磕磕绊绊，只有少数几个好像以前接触过国际音标的，读得比较流利。
林微看着那些流利读出音标的同学，心里充满了羡慕。
她默默地在笔记本上画着那些陌生的符号，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着老师讲的发音方法，希望能慢慢找到感觉。
下课铃响的时候，林微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疲惫不堪。
“太难了吧！”
张萌趴在桌子上，哀嚎道，“那些音标长得都一样，根本记不住啊！”
“是啊，”林微深有同感，“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
“没事没事，刚开始都这样。”
张萌坐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回去多听录音，多练习，肯定能学会的。
对了，你下午有课吗？
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下午没有课，”林微说，“不过我想去看看社团招新，听说今天开始了。”
“哦对！
社团招新！”
张萌眼睛一亮，“我差点忘了！
那我们下午图书馆见？
看完社团招新就去学习！”
“好啊。”
林微笑了笑。
和张萌分手后，林微没有首接回宿舍，而是沿着校园的小路慢慢走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半是迷茫，一半是对未来的期待。
她走到一个岔路口，看到很多学生往左边的方向走，嘴里还讨论着“李教授的课力学”之类的词。
林微知道，那边是物理系的教学楼。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那个叫江熠的男生，现在应该也在上第一堂课吧？
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遇到了难题？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赵妍说他是物理系的超级学霸，物理竞赛拿过金奖，怎么可能会被课程难住？
说不定，他现在正在课堂上大放异彩呢。
林微笑了笑，摇摇头，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物理系的《力学》课堂上，正上演着一场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戏码。
江熠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
他昨晚在实验室忙到凌晨三点，研究一个量子力学的模型，忘了设闹钟，醒来时己经快上课了。
他随便套上一件印着薛定谔方程的白T恤，趿拉着一双蓝色的拖鞋，抓起桌上的《力学》课本就往教学楼跑。
走进教室时，李教授己经站在讲台上了。
李教授是物理系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讲课严格，对学生要求极高，最讨厌学生迟到早退。
全班同学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这个迟到的学生被训斥。
江熠却像没看到李教授铁青的脸似的，慢悠悠地走到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把课本往桌上一扔，打了个哈欠，就趴在桌子上，一副准备补觉的样子。
“那位同学！”
李教授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响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江熠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讲台：“嗯？
上课了？”
全班同学瞬间憋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李教授的脸更黑了：“我不管你是谁，上课迟到就是违反纪律！
给我站着听！”
江熠挑了挑眉，没说话，也没站起来，只是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好像准备就这么“听”下去。
李教授气得手都在抖。
他教了几十年书，还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学生！
“好，好得很！”
李教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那我倒要问问你，刚才我讲的质点运动学中，加速度与速度的关系是什么？
请用矢量表达式推导。”
这个问题虽然基础，但涉及到矢量运算，对于刚上大一的新生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李教授显然是想给这个嚣张的学生一个下马威。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江熠身上，等着看他出丑。
江熠闭着眼睛，沉默了几秒钟。
就在大家以为他答不上来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加速度是速度对时间的一阶导数，也是位置矢量对时间的二阶导数。”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却异常清晰，“矢量表达式是a = dv/dt = d²r/dt²。
推导的话，可以从速度的定义式v = dr/dt出发，对时间求导即可得到。”
他说得条理清晰，简洁明了，甚至比课本上的表述还要精准。
李教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能答得这么快。
“那我再问你，”李教授不甘心，又抛出一个更难的问题，“在非惯性系中，如何处理科里奥利力？
它的物理本质是什么？”
这个问题己经超出了大一《力学》的教学范围，属于理论力学的内容，连很多高年级的学生都未必能说清楚。
李教授显然是故意刁难。
全班同学都傻眼了，这是什么神仙问题？
江熠终于睁开了眼睛，看了李教授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科里奥利力是由于参考系本身的旋转运动所引起的惯性力，本质上是一种虚拟力，用来在非惯性系中维持牛顿运动定律的形式。
处理方法是在运动方程中引入科里奥利加速度，表达式为a_c = 2ω × v，其中ω是参考系的角速度，v是物体相对于非惯性系的速度。”
他不仅答出了定义和本质，还给出了处理方法和表达式，甚至连矢量叉乘的符号都用得清清楚楚。
教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李教授。
这个迟到、上课睡觉、还敢跟教授叫板的学生，竟然对这么难的问题了如指掌？
李教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教了这么多年书，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学生“反将一军”。
江熠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说完就又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似乎又准备继续补觉。
李教授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继续讲课，只是语气里明显少了几分刚才的威严。
全班同学却再也无法专心听课了。
大家都在偷偷地回头看最后一排那个神秘的男生，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崇拜。
“他是谁啊？
也太厉害了吧！”
“好像是叫江熠，听说高考物理满分进来的。”
“我的天，连科里奥利力都知道，他是提前学完了所有课程吗？”
“而且他还敢跟李教授叫板，太酷了吧！”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在教室里蔓延，虽然很轻，却足以让每个人都感受到这场“课堂风波”的震撼。
江熠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真的就那么靠在椅背上，安安静静地“睡”到了下课。
下课铃一响，他立刻站起来，抓起课本就往外走，仿佛刚才那个震惊全班的人不是他。
路过讲台时，李教授突然叫住了他：“江熠是吧？
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江熠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算是答应了，然后身影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叫江熠的男生。
而此时的林微，刚刚回到宿舍。
她还不知道物理系发生的这场“传奇”，只是坐在书桌前，看着《现代汉语》课本上那些复杂的音标，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它们攻克下来。
她拿出手机，想搜一些国际音标的学习资料，却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一条刚发的动态。
是赵妍发的，配了一张篮球场的照片，文字写着：“听说物理系有个大神叫江熠，上课睡觉被点名，还能轻松答出超纲题，也太帅了吧！
有没有认识的姐妹，求介绍啊！”
林微的手指停在了屏幕上。
江熠。
果然是他。
她看着那张篮球场的照片，阳光正好，球场上的少年们正在挥洒汗水，一如她想象中大学该有的样子。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生，竟然真的像赵妍说的那样，是个“传奇”。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林微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她有点想再见到他。
也许，在下午的社团招新会上，会有机会？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