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章 雪夜添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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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北风像脱缰的野马,在章家村的沟壑里横冲首撞。

檐角的冰棱结得有手指长,被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是在为谁家的苦难伴奏。

章有田家那扇糊着旧报纸的木门,早己挡不住穿堂的寒风,报纸边缘卷成了波浪,露出里面斑驳的黄泥墙。

后半夜时,王大花的惨叫声突然变得凄厉。

章有田正抱着不足三岁的章磊缩在灶门前,孩子被冻得脸蛋通红,睫毛上挂着细碎的霜花,听见娘的哭喊,小嘴一瘪就要掉泪。

他慌忙把儿子往怀里紧了紧,粗粝的手掌搓着孩子冻得冰凉的小手:"磊磊乖,娘没事,是...是要给你添弟弟了。

"里屋传来李婶慌慌张张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掀开,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李婶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手里的布巾滴着红水:"有田!

快!

大花大出血!

我...我没法子了!

"章有田脑子"嗡"的一声,怀里的章磊吓得大哭起来。

他踉跄着冲进里屋,土炕上的被褥己经被血浸透,王大花双眼紧闭,嘴唇白得像张纸,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人还活着。

接生婆的铜盆里,血水己经漫到了边沿,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泛着黑红的光。

"去...去县医院!

"章有田声音发颤,伸手想抱妻子,却被李婶拦住:"慢着!

裹厚点!

这风雪天,别没到医院就..."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谁都明白意思。

灶房里的玉米秆被他一把薅起,塞进灶膛,火"噼啪"地燃起来,映得他脸忽明忽暗。

他找出家里最厚的那床棉被——还是当年娶媳妇时娘家陪送的,边角己经磨得发亮,棉花板结得像石块——又把两件打满补丁的棉袄铺在架子车上,疯了似的往外跑。

院子里的积雪己经没过膝盖,寒风裹挟着雪粒打在脸上,像被刀子割一样疼。

他把架子车从柴房里拖出来,车轴冻得发僵,推起来咯吱作响。

李婶帮着把王大花挪到车上,用棉被裹了三层,只露出脸在外头。

章有田把章磊塞进李婶怀里:"婶,磊磊就托付您了!

"说完"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磕了个头,爬起来拉起车就往村外跑。

村路早己被大雪封死,车轮碾过积雪,陷进半尺深的雪窝里,每走一步都像在拽着千斤重担。

章有田的棉袄很快就被汗水浸透,又被寒风冻成硬壳,贴在背上冰得刺骨。

他把麻绳在肩上勒了又勒,深深嵌进肉里,借着这股疼劲往前拽。

"大花!

挺住啊!

"他回头喊,看见妻子的睫毛上结了层白霜,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车轮碾雪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

远处的山影像蹲伏的巨兽,张着黑黢黢的嘴,仿佛要把这架车和人都吞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脚底板被冻裂,每一步都在雪地里留下带血的脚印。

棉鞋早就湿透,脚趾冻得失去了知觉,像是不属于自己的物件。

他想起开春要交的公粮,想起队里欠着的公分,想起王大花怀章磊时想吃块红薯都舍不得,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淌,在下巴上结成了冰碴。

快到县城时,他看见路边有户人家亮着灯,疯了似的跑过去拍门。

开门的是个老汉,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章有田"咚"地跪下:"大叔!

求您...求您借我点热水!

我媳妇...要生了..."老汉叹着气端来热水,章有田解开棉被一角,把热水碗凑到王大花嘴边,她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他急得用冻僵的手沾了水,往她嘴唇上抹,看着水珠顺着嘴角往下流,心像被猫爪挠着似的疼。

县医院的灯光在雪雾中若隐若现,章有田像是看到了救星,把绳子往肩上又缠了两圈,弓着腰拼命往前冲。

到了医院门口,他腿一软,连人带车摔在雪地里,趴在地上嘶吼:"医生!

救命啊!

"急诊室的灯亮了一夜。

章有田蹲在走廊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里面传来器械碰撞的声音。

他摸遍了全身的口袋,只找出三枚皱巴巴的五分硬币,是昨天卖了一捆柴火换来的。

他想起去二舅家借钱时,表哥翻着白眼说"家里就这点口粮,借给你我们喝西北风";想起找队长预支公分时,队长吧嗒着旱烟说"队里账上也空着";最后还是李婶跑遍了半个村子,才凑了二十多块钱,又把自家准备过年的腊肉当了,才凑够了押金。

天快亮时,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说:"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不过产妇失血太多,得住院观察,费用...你们准备一下。

"章有田腿一软坐在地上,眼泪糊了满脸。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他在心里默念着,可一想到还欠着的债,头又疼得像要裂开。

他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见王大花躺在床上,怀里的婴儿裹在医院的蓝布襁褓里,小胳膊小腿蹬得正欢。

住院的五天像五年那么漫长。

王大花能下床后,就开始唉声叹气。

"你说这日子咋过?

"她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雪,声音有气无力,"磊磊的棉袄都短了,开春咋上学?

队里的公分还欠着,分粮的时候又是最末等...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啊。

"章有田蹲在地上削木柴,准备给孩子做个小摇床,听着妻子的话,手里的刀子顿了顿。

木刺扎进掌心,他没吭声,只是把血珠往裤子上蹭了蹭。

"总会有办法的。

"他说,声音闷得像从地底钻出来的,"我多去山上砍点柴,再去河里摸点鱼,总能...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办法?

啥办法?

"王大花突然拔高了声音,引得隔壁床的人探过头来,"你那点力气能当饭吃?

人家二柱家男人去煤矿上工,一个月挣的比你半年公分都多!

就你,守着这几亩薄地,能有啥出息?

"章有田没接话,只是把削好的木条摆整齐。

他知道妻子说的是实话,可他除了种地和力气,啥也不会。

煤矿那么远,家里又离不开人,他走了谁管地里的活,谁管磊磊?

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说不出一个字。

出院那天,章有田去结了账,总共花了一百二十八块六毛。

他把李婶凑的钱、二舅偷偷塞的十块钱、还有从供销社借的三十块都掏出来,还是差十五块。

最后没办法,把家里那头老黄牛抵押给了公社,才把账结清。

拉着架子车往回走时,雪己经化了些,路面泥泞不堪。

王大花抱着孩子坐在车上,裹着那床旧棉被,一路都没说话。

快到村口时,她突然说:"给孩子起个名吧。

"章有田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山坳里透出的一点阳光,雪水在阳光下闪着亮。

他想了想说:"叫章阳吧。

""章阳?

""嗯,太阳的阳。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小家伙攥着拳头,眼睛闭得紧紧的,"盼着他能带来点光,盼着咱们的日子...能像太阳出来那样,亮堂起来。

"王大花没说话,只是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

风从沟里吹过来,带着泥土的腥气,她望着自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烟囱里没冒烟,不知章磊在李婶家有没有冻着。

回到家时,李婶正抱着章磊在门口等。

小家伙看见爹娘,张开胳膊要抱,看见王大花怀里的婴儿,好奇地伸出小胖手去摸。

"这就是弟弟?

"他仰着圆乎乎的脸问,睫毛上还沾着灶膛里的草木灰。

"是弟弟,叫章阳。

"章有田把儿子抱过来,在他冻得发红的脸蛋上亲了口,"磊磊当哥哥了,以后要疼弟弟。

"章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轻轻碰了碰章阳的脸蛋,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颗小石子,投进这满是愁云的院子里,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

王大花看着两个孩子,眼圈红了。

她走到灶房,掀开米缸,里面只剩下小半缸玉米面,缸底结着层灰。

她叹了口气,拿起锅铲,准备煮点稀粥。

粥要煮得稀点,才能多撑几天。

章有田把架子车卸下来,看见车轴上的冰化成了水,顺着木轮往下滴。

他蹲下来,往车轴里抹了点猪油——这是家里最后一点油了。

他望着西边渐渐沉下去的太阳,把最后一点余晖洒在光秃秃的田埂上,心里默念着:章阳,章阳,你可得给咱家带来点希望啊。

夜里,章有田被冻醒了。

王大花和两个孩子睡得正沉,章阳的小呼噜声像小猫似的。

他悄悄爬起来,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墙上贴的"农业学大寨"的标语,字都褪了色。

他摸出藏在炕洞里的烟袋,卷了支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

烟味呛得他咳嗽起来,他赶紧掐灭烟头。

窗外的风还在刮,呜呜的,像是在哭。

他想起明天要去公社牵回那头老黄牛——得跟队长说好,等开春种地时再还那十五块钱,不然春耕都没法弄。

还得去山上砍柴,攒够了给磊磊扯块布做新棉袄。

对了,李婶家的腊肉得想办法赎回来,不然过年连点荤腥都没有...一件件事在脑子里打转,像团乱麻。

他看着炕上熟睡的妻儿,突然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

再难,不还有这三个亲人吗?

只要人在,日子就总得往下过。

他往灶膛里又添了把柴,火光跳了跳,把屋子照得亮了些。

章阳在梦里咂了咂嘴,像是吃到了什么好东西。

章有田笑了笑,伸手把被角给孩子掖好。

明天,太阳总会升起来的。

他想。

就像这孩子的名字一样,总会有阳光照进这黄土坡上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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