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灯光永远是惨白的,像停尸房的消毒灯,照得人脸发青。
空气里飘着廉价咖啡、汗味和陈年卷宗的灰尘气。刑侦科大办公室像个巨大的蜂巢,
电话***、键盘敲击声、压低嗓门的案情讨论嗡嗡作响。
赵雷把自己埋在一堆现场照片和验尸报告后面,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像一座微型坟场。
他揉了揉干涩发红的眼睛,
目光落在桌角那份刚送来的简报上——《城南“镜像连环杀人案”第七起案情通报》。
死者:张明远,32岁,男性。死因:机械性窒息。
死亡时间:昨晚23:00-01:00。现场无强行闯入痕迹,无财物损失,
无有效指纹、毛发、体液残留。唯一线索:死者临死前,用指甲在床头柜的积灰上,
歪歪扭扭刻了一个数字:7。又是7。赵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七起案子,七条人命,
七个不同的死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现场干净得像被专业保洁处理过,
以及死者临死前都留下了一个数字,从1到7。死者之间毫无社会关系交集,
死亡地点遍布全城,
从表面看也毫无规律可循——溺毙、电击、药物过量、坠楼、锐器刺穿心脏…这次的张明远,
是被自己的领带勒死的。凶手像一阵无形无迹的风,吹到哪儿,
哪儿就留下一个冰冷的死亡标记和一个孤零零的数字。更让赵雷脊背发凉的是,
每次案发后不久,他总能收到一张匿名的明信片。正面是城市某个角落的普通风景照,
背面用印刷体写着:“赵警官,这个数字,你解开了吗?” 没有落款,没有邮戳,
每次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办公桌上。这感觉,像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脖子,
对方在暗处吐着信子,欣赏着他的焦头烂额。“头儿!” 徒弟陈星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手里捏着一个透明物证袋,“张明远案有发现!
不是现场!是…是监控!”赵雷精神一振:“说!”“技术科熬了个通宵,
把死者家附近所有路口、商铺的监控,案发时间段前后三小时,翻了个底朝天!
” 陈星把物证袋放在赵雷面前,里面是一个小巧的U盘。“结果,真让他们筛出来点东西!
您看这个!”陈星把U盘***赵雷电脑,快速调出一段视频。
画面是张明远所住老旧小区对面,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的监控视角。
时间戳显示:昨夜22:47分。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衫、身形瘦高的男人低着头,
快步走进了便利店。帽檐压得很低,完全看不清脸。他在货架间停留了不到一分钟,
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走到收银台结账。整个过程中,他始终低着头,
刻意避开所有摄像头角度。“就这?” 赵雷皱眉,这种装束的人太常见了,毫无辨识度。
“重点在后面!” 陈星拖动进度条,“23:05分,他出来了。您看!”画面中,
那个灰帽衫男人走出便利店,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就在他仰头喝水的瞬间,
便利店门口那盏不算太亮的LED灯,恰好清晰地照亮了他下颌到脖颈的一小片皮肤!
赵雷猛地凑近屏幕,瞳孔骤然收缩!在那男人仰起的脖颈左侧,喉结下方约两指宽的位置,
赫然有一道疤痕!一道极其狰狞的、如同蜈蚣般扭曲凸起的暗红色疤痕!
疤痕的形状…像被某种利器反复切割、又粗暴地愈合在一起!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赵雷全身!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道疤痕的特写,呼吸都停滞了!
这疤痕…他见过!不,他太熟悉了!他猛地拉开自己左臂的衬衫袖子!在小臂外侧,
一道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狰狞扭曲、同样暗红凸起的陈旧疤痕,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这道疤,是他三年前追捕“雨夜屠夫”高震时留下的!那是场惨烈的近身搏斗,
高震用一把磨尖的改锥疯狂攻击,在他手臂上留下了这道几乎见骨的伤口!最终,
高震被他亲手击毙在一条堆满垃圾的雨巷里!高震的脖颈上,也有这样一道疤!
是早年一次斗殴留下的!高震死了!他亲眼确认过尸体!法医解剖报告还在档案袋里!
那…监控里这个脖子带疤的男人…是谁?!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寒意瞬间包裹了赵雷!
高震的同伙?模仿犯?还是…鬼?!
“头儿…您…您的手…” 陈星也看到了赵雷手臂上的疤,又看看屏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声音都变了调。赵雷猛地放下袖子,盖住那道如同诅咒的疤痕。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嘶哑:“查!把这段视频拷贝,发给画像组!
比对全市所有有类似疤痕记录的人!重点是高震的社会关系!
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挖出来!”命令下达,
整个刑侦科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画像组根据视频里有限的体貌特征和那道致命疤痕,迅速做出了模拟画像。
数据库开始疯狂检索。高震案的所有卷宗被重新翻了出来,
他生前的狐朋狗友、仇家、甚至狱友都被列入了排查名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墙上的挂钟指针冷漠地走着。办公室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烟灰缸又满了。
赵雷把自己关在隔间里,面前摊着七起“镜像案”的所有资料。他死死盯着那些现场照片,
那些死者临死前留下的、从1到7的数字,还有那份张明远案的简报。
高震脖颈疤痕的画面和击毙高震那晚的血腥雨巷,在他脑海里反复交织、重叠。为什么是7?
凶手在计数?还是某种仪式?下一个目标是谁?就在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尖锐地响起。
是物证科的老王,声音带着一丝异样:“赵队,张明远案的微量物证分析…有点发现。
在死者指甲缝里,除了床头柜的灰尘,还提取到一点极其微量的…金属碎屑和…火药残留。
”金属碎屑?火药残留?!赵雷的心脏猛地一沉!高震…是被他用手枪击毙的!
子弹…火药…“成分比对呢?” 他声音干涩地问。“还在做,
但初步看…和三年前击毙高震那把配枪的弹头材质和底火药残留…高度吻合。
” 老王的声音压得很低。嗡——赵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击毙高震的配枪,是他的枪!那把枪在结案后已经上交封存!
残留物怎么会出现在三年后另一个死者的指甲缝里?!这绝不可能!
除非…除非张明远临死前,近距离接触过那把枪!或者…接触过使用过那把枪的人!他?
他自己?!荒谬!昨晚案发时,他就在警局!整晚都在分析前六起案子的资料!有监控!
有同事作证!冷汗瞬间浸透了赵雷的后背。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
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凶手…在模仿他?
不仅仅是那道疤痕…连他使用的武器残留…都在模仿?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数字8?
他猛地抓起外套冲了出去!必须去封存枪械的证物库!必须亲自确认那把枪!
警局地下二层的证物库,空气冰冷而干燥,弥漫着纸张、灰尘和金属的混合气味。
一排排高大的灰色金属架子如同沉默的墓碑,延伸向黑暗深处。管理员老张打着哈欠,
用钥匙打开厚重的铁门。“赵队?稀客啊,要调什么?” 老张揉着眼睛问。“高震案,
三年前结案的,击毙他的那把配枪,我的配枪,编号PC-375。
” 赵雷的声音异常紧绷。老张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点点头:“哦,那个啊,
在B区17排,第9号证物柜。封存状态完好。” 他拿起一串钥匙,
领着赵雷走向幽深的B区。惨白的顶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脚步声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格外清晰。赵雷的心跳得厉害,
左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配枪的枪柄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走到B区17排,老张停下脚步,用手电照着架子上的标签:“17排…9号…嗯?
奇怪…” 他用手电光在标着“9号”的柜门上晃了晃。那柜门…竟然微微虚掩着!
一条细细的缝隙!封条完好无损地贴在旁边,但柜门显然没有锁死!
赵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猛地推开老张,
一步跨到柜门前!柜门被他粗暴地拉开!里面空空如也!
本该静静躺在黑色丝绒内衬上的那把编号PC-375的警用配枪,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清晰的、手枪形状的压痕!“这…这怎么可能?!” 老张吓得脸都白了,
声音发颤,“封条没动!钥匙只有我有!监控…对!看监控!”赵雷没有理会老张的惊慌。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空荡荡的证物柜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枪…被偷了!在他调查“镜像案”、发现凶手模仿他疤痕的关键时刻,
那把三年前击毙高震的凶器…不见了!这绝不是巧合!他猛地转身,掏出手机,
手指颤抖着拨通陈星的电话,声音嘶哑而急促:“陈星!立刻带人!封锁证物库所有出入口!
调取昨晚到今天所有进入证物库的人员名单和监控!尤其是地下二层B区的!快!
”命令下达,赵雷却没有离开。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冰冷的证物架间焦躁地踱步。
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一排排沉默的金属柜。
配枪…死者指甲缝里的火药残留…模仿他疤痕的凶手…数字7…所有的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
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切割!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突然!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目光死死钉在斜对面,C区13排,最下面一层的一个证物柜上!
那个柜子…柜门也虚掩着一条缝!柜门旁边的封条…完好无损!但柜门本身…没有锁死!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像发现了猎物的豹子,无声而迅捷地扑了过去!
猛地拉开了那个虚掩的柜门!柜子里没有枪。只有一堆杂乱的、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旧案卷宗。
但吸引赵雷全部注意力的,是放在卷宗最上面的一个东西!
一个黑色的、四四方方的…老式录影带!带子上没有标签,
只有边缘贴着一小块白色的医用胶布,上面用蓝色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一个数字:8。8!
赵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汹涌而来!他颤抖着手,
拿起那盒冰冷的录影带。胶布上那个潦草的“8”字,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眼睛。
下一个目标…是8?还是…这盘带子里…藏着什么?就在这时!
“滴答…滴答…”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水滴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在这死寂冰冷的证物库里,如同丧钟!赵雷猛地转身!右手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配枪!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声音来源!在他身后不远处,一排高大的金属架形成的阴影角落里,
水泥地面上,不知何时…积起了一小滩暗红色的液体!
液体正从上方…一滴…一滴…缓慢而沉重地…滴落下来!赵雷缓缓抬起头,顺着水滴的轨迹,
目光向上移动…越过冰冷的金属横梁…越过堆积的旧纸箱…最终,定格在证物库天花板角落,
那个巨大的、布满灰尘的中央空调通风口格栅上!
暗红色的液体…正从通风口格栅的缝隙里…不断渗出…滴落!通风管道里…有东西!
赵雷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个不断渗出暗红液体的通风口格栅,握枪的手心一片湿滑。
冰冷粘稠的血腥味,混合着证物库固有的灰尘和金属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滴答…滴答…”水滴声在死寂中持续,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是受害者?还是…陷阱?赵雷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周围。没有其他出入口。
通风管道是唯一的可能路径。他压低声音,对着肩头的对讲机,语速极快:“陈星!
我是赵雷!立刻带人封锁证物库所有通风管道出口!尤其是主楼楼顶和地下车库连接处!
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告!重复,立刻封锁所有通风口!完毕!”他必须上去看看!
不管里面是什么!赵雷的目光锁定在距离通风口最近的一排金属货架。他深吸一口气,
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助跑几步,右脚狠狠蹬在旁边一个矮柜上借力,身体凌空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