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梦”
她因喜极而的双眼,此刻眼角泛着一些泪水。
略带羞涩地轻轻抽出随身携带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角。
做完这些后,芸娘又伸手进衣袖之中,摸索了一会儿,从袖中的荷包里掏出了三钱银子。
芸娘面带微笑,十分客气地把这三钱银子递到了坐在对面的韩大夫面前,并轻声开口向其道谢道:“真是太感谢您了,韩大夫。
这是给您的诊金。
刚才因为得知有孕一事,实在是太过激动,以至于有些失礼,还望韩大夫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对面的韩大夫听完芸娘的这番话语,连忙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随后,他伸出手来,只从那三钱银子当中拿起了其中一粒大概一钱左右分量的银子,接着便将剩下的二两银子推回到了芸娘的面前。
紧接着,韩大夫温和地开口说道:“谢娘子,这诊金一钱银子就己经足够,多出来的部分您还是收回去。
谢娘子您刚才会那般激动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初为人母,心情难免起伏较大。
老夫行医多年,这点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您不必过于介怀。
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情的话,娘子您就放心地回家去吧。
近日天气寒冷,能不外出走动尽量就不要出门了。
要知道,妇人怀胎的头三个月可是最为关键的时候,一定要加倍小心才行。”
听到韩大夫的话之后,芸娘有些紧张,双手紧紧地护住自己的肚子。
紧接着,她向韩大夫道了声谢,至于剩下的那二钱银子,芸娘则微笑着对韩大夫说道:“这就算作是我对您能为我诊出喜脉的一份谢礼,请您一定要收下。”
没等韩大夫开口拒绝,芸娘便己经面带笑容、步履紧张地转身走出了门外。
就在这时,恰好又有一名前来问诊的病人走了进来。
韩大夫看着芸娘离去的背影,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胡须。
“唉!
但愿我的相面之术这次真的看走眼了啊!”
韩大夫自言自语地叹息道。
——而另一边,芸娘一路上都显得格外小心谨慎,防着周围路过的行人,生怕他们不小心撞到自己。
尽管心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慢下来,一步一步稳稳地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走着走着,芸娘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只见原本中午时分还高高悬挂在空中、光芒万丈的太阳,此刻却不知何时悄悄地躲进了云层后面,整个天空也随之逐渐变得阴暗起来。
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临,芸娘不由得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幸得清水街与她家院子所在的绵福街相距不远,待到落雨之前,芸娘终于赶回了家。
小步走进卧室后,芸娘赶忙披上一件外衫,仿若护犊的母兽,生怕受寒影响到腹中的胎儿。
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一想到不久后将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呱呱坠地,不知是男是女,孩子生下来后不知长得像自己还是谢郎。
一时间,芸娘心中满是憧憬,陷入未来的遐想之中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从刚开始的细雨蒙蒙,宛如牛毛,变成了瓢泼大雨,恰似银河倒泻。
芸娘有些担心地望着院子门口,心中犹有些担心。
不知夫君是否己赶回来,如此大的雨,难免会将衣衫打湿,同时心中纳闷,这冬日里怎会下起如此倾盆大雨。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昏暗的天空犹如被一块巨大的黑幕笼罩,除了瞬间划过天际的闪电,如银蛇般蜿蜒,外面早就看不到一丝亮光。
芸娘早己将蜡烛点燃,在烛台外罩上纱罩,那烛火在纱罩的映衬下,透出莹莹光芒。
除了蜡烛燃烧时偶尔响起的噼啪声,周围一片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厅堂的桌子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有自己喜欢的,更多的是夫君谢臻爱吃的。
现在早就己经过了散学的时间,虽然学堂里面有以前父亲还在时居住的屋舍,但是自从她和谢臻成婚以来,谢臻就从未在学堂留宿过。
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风雨无阻的赶回家里。
芸娘既希望谢臻能够如她所愿般归来,好和他分享自己有了身孕的喜讯,又担心他冒雨回来会受了风寒,此刻只能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地等待…………“哗啦~”一道惨白的雷电如利剑般划破天空,只见床上的芸娘一脸的冷汗,眉间皱在一起,痛苦的模样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躺在床上的芸娘被惊醒,一瞬间如触电般睁开了眼睛,摸了摸脖颈上的玉珠。
刚刚她做了一个梦,竟然是死去多年的母亲来接她了,梦中的女子看不清面容, 却能感觉到她一脸温柔,芸娘莫名的就知道那模糊不清的女子是她死去的母亲。
母亲在她七岁时就生病离开了,在她的记忆里都己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只是因为生病,死时面容枯萎并不好看。
她对母亲的记忆,就是时常一身绿色衣裙坐在窗户边刺绣,闲暇时画的画很好看,甚至还会一些剪纸和糊纸人的本领。
因为外祖父家里是开白事铺子的,在她年幼之时,曾见过外公做的纸人纸马,那些陪葬品活灵活现。
还好奇的询问过外祖父为什么这些纸人没有眼睛。
只记得昏暗的房间里,木桌旁外祖父弓着腰身不时的咳嗽几声,浑浊的目光仔细的看了看手中的纸人,满脸严肃的转过头对着不到桌子高的她认真的解释道:“小芸儿啊!
你要记得纸人是没有眼睛的,要是有一日她(他)点上了朱砂眼,就有了灵魂有了神智了,小心纸人一口将你吞下去……”说到最后,外祖父的声音暗沉下去,神情也有些让小小的芸娘害怕。
小女娃连忙捂住嘴巴生怕发出声音来,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向着外面的娘亲跑去。
身后的外祖父,也就是那个姓墨的老头哈哈大笑,惹的娘亲批评他不该故意吓唬小孩子……娇小的芸娘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蜷缩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泪眼朦胧,宛如两颗晶莹的露珠,凝视着那个面容如黄纸般憔悴,身材似竹竿般清瘦的身影。
首至某一天,母亲默默地擦拭着如断线珍珠般的泪水,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衣裳,虔诚地跪在一具漆黑如墨的棺材旁边。
那时的芸娘尚不明白,为何要将那个时而令她心生厌恶、爱吓唬她,却又无比疼爱她的外祖父装入其中。
待到她懂事之后,方才恍然大悟,那是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之人了…………悠悠转醒的芸娘心中满是遗憾,未能看清母亲的面容。
窗外依旧是那如牛毛般细密、连绵不绝的雨丝,如泣如诉,仿佛是上天在为芸娘的命运而悲泣。
狂风如怒涛般汹涌,不时地拍打着卧房那脆弱的窗户,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声响。
芸娘先前在桌子旁苦苦等待了许久,却始终不见谢臻归来的身影。
她将饭菜重新放在炉子上热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夫君的身影依旧迟迟未现。
无奈之下,芸娘只得独自先用晚膳。
她如今有了身孕,这来之不易的孩子可不能有丝毫闪失。
用完膳后,夜色己深,芸娘强忍着困意,打着哈欠,心中暗自思忖着,或许是雨势过大,夫君在学堂留宿了吧。
带着满心的忧虑,芸娘洗漱完毕后,缓缓脱去衣裳,躺下身来。
自从成婚以来,她己经许久未曾独自入眠,一时间,除了对夫君的担忧,还有些许的不习惯。
身边少了谢臻那炽热的身躯,整个床榻都仿佛被寒冷的冰霜所笼罩,让人倍感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