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牢魅影·星图暗纹
她被两名禁军架着胳膊，踉踉跄跄地穿过幽暗的甬道，每一步都踩在黏腻的污泥里，腥臊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比御膳房的焦糊气息更令人作呕。
甬道两侧的石壁渗着墨绿色的水痕，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嘀嗒、嘀嗒”，在空荡的通道里形成诡异的回响，像某种缓慢计数的钟摆。
“快走！”
左边的禁军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铁钳似的手掌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陈倩倩踉跄着撞在石壁上，额头磕到凸起的砖棱，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额角渗出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与原主残留的泪痕混在一起。
这就是天牢。
两侧的牢房里偶尔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或是疯癫的呓语。
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囚突然扑到牢门前，枯瘦的手爪抓住木栏，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星落了…都要死了…第九颗星石在哪儿？”
她的眼球浑浊不堪，像蒙着层白雾，瞳孔里却残留着一丝诡异的幽蓝，像极了那根毒针针尖凝固的光泽。
陈倩倩的心脏猛地一缩。
星石？
这和沈夜护腕上的青铜环有什么关联？
原主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去年上元节，淑妃曾指着夜空的北斗七星，对她说“每颗星都对应着一块石头，集齐了就能许愿”，当时她只当是戏言。
“疯婆子！”
禁军踹了牢门一脚，木门发出“吱呀”的***。
女囚尖叫着缩回阴影里，怀里紧紧抱着块破布，嘴里还在嘟囔：“淑妃娘娘…奴婢找着星石了…别用针…别扎…”淑妃！
又是淑妃！
陈倩倩被架着继续往前走，脑海里的碎片疯狂碰撞——教养嬷嬷逼她喝的汤药里，似乎就漂着类似星石粉末的沉淀物，当时原主觉得苦涩，嬷嬷却说“是娘娘特意让人熬的安神汤”；更早些时候，她偷看到淑妃在佛堂里焚香，香炉旁放着块暗金色的石头，夜里会透出微光。
“到了。”
禁军停下脚步，粗重的铁门被拉开，一股更浓重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湿冷。
这是间单独的牢房，比两侧的稍大些，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草堆里混着几根干枯的布条，像是囚服的碎片。
唯一的光源是铁门上的观察窗，透进一线惨淡的天光，刚好照亮地面的一道裂缝。
铁链被粗暴地锁在墙上的铁环里，铁环摩擦着腕骨，疼得陈倩倩倒吸一口冷气。
她瘫坐在稻草堆上，看着禁军的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铁门“哐当”关上，将她彻底锁进黑暗。
稻草下的地砖冰凉刺骨，透过薄薄的囚服渗进来，冻得她指尖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甬道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那声音先是远，渐渐逼近，靴底碾过碎石的“咯吱”声格外清晰。
陈倩倩警惕地抬头，观察窗被拉开，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探进来，是个狱卒。
他左眉骨到下颌的疤痕像条扭曲的蜈蚣，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蠕动，鼻孔里插着根粗银链，链尾坠着枚锈迹斑斑的铁牌，牌上的纹路被磨得模糊，隐约能看出是某种星图的简化版。
“公主殿下倒是好兴致。”
狱卒的声音像磨过砂石，粗哑刺耳。
他吐了口唾沫在靴底，用脚碾了碾，“这天牢的地砖，比您宫里的金砖还金贵？”
陈倩倩没作声。
原主的记忆里，天牢看守归刑部首辖，与禁军井水不犯河水。
沈夜的人守在外围，内里这些豺狼，怕是早被某些人喂饱了。
她注意到狱卒腰间别着串钥匙，其中一把的形状很奇特，像是颗星的轮廓。
狱卒见她不说话，突然从窗缝里塞进个陶碗。
粗粝的碗沿磕在石地上，溅出几滴浑浊的液体，散发出酸馊味，其中还混着一丝极淡的杏仁味——和御膳房毒针的气味隐隐呼应。
“淑妃娘娘当年就爱喝这口，您可得多尝尝。”
陈倩倩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陶碗里浮着几片发黑的菜叶，汤底泛着诡异的青绿色，碗底沉着些米粒大小的白色颗粒——和记忆里那碗“安神汤”的残渣一模一样。
她用指尖轻轻拨开菜叶，碗壁上还沾着些暗金色的粉末，在微光下闪着细不可察的光。
“淑妃娘娘死的那天，”狱卒突然压低声音，疤痕在微光里忽明忽暗，像条活过来的虫子，“也是个火烧云的傍晚。
她宫里的小太监说，娘娘临死前抓着块没吃完的枣泥糕，指甲缝里全是这玩意儿。”
他用靴尖点了点陶碗，“太医验出是鹤顶红，可咱家亲眼瞧见，娘娘脖子上有圈蓝印子，像被冰锥扎出来的，摸上去还冰冰凉。”
鹤顶红毒发时七窍流血，绝不会留下蓝印！
陈倩倩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疼得她清醒了几分：“你到底想说什么？”
“咱家什么也不想说。”
狱卒咧嘴笑了，露出黄黑的牙齿，牙缝里塞着菜叶，“只是觉得可惜——好好的金枝玉叶，怎么就学人家用毒呢？
那‘追魂针’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得用星石粉末养着，一不小心就会反噬…就像淑妃娘娘那样。”
追魂针！
星石粉末！
陈倩倩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猛地想起掌心那道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当时沾到的黑色污渍里，混着些微不可察的暗金色粉末——难道那就是星石粉末？
原主记忆里，淑妃凤冠上镶着颗“北狄明珠”，夜里会发蓝光，难道那就是星石？
狱卒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突然凑近窗缝， 呼出的酒气混着血腥扑面而来，熏得陈倩倩偏过头。
“淑妃娘娘的凤冠上，本来镶着颗北狄进贡的‘星陨石’，死的第二天就不见了。
那石头啊，夜里会发蓝光，跟…跟沈统领护腕上的玩意儿差不多呢。”
他说着，突然朝甬道尽头瞥了一眼，像是在提防什么。
沈夜的青铜环！
陈倩倩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狱卒显然是受人指使来传话的，可对方到底想让她知道什么？
是想借她的手查淑妃的死因，还是另有阴谋？
狱卒突然顿住，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牢房深处，瞳孔微微收缩。
陈倩倩猛地回头，只见墙角阴影里，两点幽绿的光一闪而逝，伴随着极轻的“咔哒”声，像老鼠在啃噬骨头，又像金属摩擦石壁。
“晦气！”
狱卒的脸色瞬间变了，慌忙锁上观察窗，锁链“哗啦”作响。
他的脚步声踉跄着远去，嘴里还在嘟囔：“怎么把这东西放出来了…晦气，真晦气…”陈倩倩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她摸到刚才狱卒塞进来的陶碗，指尖触到碗底的凸起——是个刻成星图模样的纹路，虽然模糊，但能看出与沈夜青铜环上的图案惊人地相似，都是北斗七星的形状，只是碗底的星图缺了一颗星。
墙角的窸窣声又响了。
这次听得真切，是指甲刮擦石壁的声音，“沙沙、沙沙”，像有人在刻字。
陈倩倩抓起块碎瓷片，慢慢朝阴影挪去。
地牢的石壁坑洼不平，积着厚厚的黑垢，靠近时闻到股奇异的香气，像檀香混着铁锈，与淑妃佛堂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她突然摸到块松动的石头。
石头边缘有新的摩擦痕迹，显然刚被移动过。
用力一抠，石块竟应手而落，露出个巴掌大的洞。
洞对面传来急促的喘息，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蜷缩在那里。
“谁？”
陈倩倩将碎瓷片横在胸前，压低声音喝问，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水…给我水…”洞那头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陈倩倩犹豫片刻，抓起地上的陶碗递过去。
碗刚伸进洞口，就被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攥住。
那只手布满冻疮和血痂，指关节肿大变形，指甲缝里嵌着和她掌心一样的暗金色粉末。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人手腕上戴着半只银镯子，上面刻着个“晚”字——和陷害自己的宫女晚晴丢失的那只一模一样！
“是陈昱…他杀了淑妃…”对方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带着恐惧的颤抖，“星陨阵…他要凑齐九颗星陨石…打开…”话音未落，洞那头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拖拽声渐渐远去，地面震动了几下，像是被拖进了更深的黑暗。
星陨阵？
九颗星陨石？
陈倩倩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词像把钥匙，捅开了原主记忆里更深的角落——去年冬至，皇帝在天坛祭天，曾命钦天监摆过“七星续命阵”，阵眼用的就是北狄进贡的星陨石。
当时沈夜就站在祭坛下，护腕上的青铜环在月光下泛着蓝光，与阵眼的光芒遥相呼应。
难道那场祭天根本不是为了续命，而是陈昱布下的局？
他早就开始收集星陨石了？
淑妃的死，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
铁门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比刚才狱卒的脚步更沉，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显然来人穿了甲胄。
陈倩倩迅速塞回石块，用脚碾了碾地面的尘土，将洞口掩盖住。
刚回到稻草堆旁坐下，铁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沈夜的玄色甲胄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甲片上的纹路与他护腕的青铜环隐隐呼应。
他身后跟着两个禁军，手里拖着个麻袋，麻袋落地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滚出几滴暗红的血珠，在地上晕开，与星石粉末的暗金色形成诡异的对比。
“陛下有旨，重审赵尚书案。”
沈夜的声音比地牢的石板还冷，没有一丝温度。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陶碗，指尖在碗底星图纹路上轻轻摩挲，指腹的薄茧刮过粗糙的陶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公主殿下在地牢里，倒是不寂寞。”
陈倩倩盯着他护腕的青铜环，环身的星图纹路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其中“天玑星”的位置似乎比别处更亮。
她突然开口：“沈统领深夜到访，不是为了审案吧？”
她故意拖长语调，眼角余光瞥见麻袋动了动，露出截绣着云纹的衣角——是太监的服饰，和淑妃宫里小太监穿的同款，“刚才有人跟我说，淑妃娘娘的死，和陈昱有关。”
沈夜的指尖猛地顿住。
虽然他脸上没任何表情，但陈倩倩分明看到，他护腕的青铜环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蓝光，快得像错觉，却恰好照亮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
“公主殿下慎言。”
沈夜将陶碗扔给身后的禁军，禁军慌忙接住，碗沿的粉末蹭在甲胄上，发出“簌簌”的轻响，“淑妃娘娘是先帝钦定的‘恶疾暴毙’，陈侍郎是朝廷重臣，岂能容人随意攀诬？”
“那这是什么？”
陈倩倩突然举起手腕，将沾着暗金粉末的地方凑到火把前，粉末在光线下闪烁，像撒了把碎钻，“沈统领见多识广，总该认得这东西吧？”
沈夜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像被针尖刺了一下。
他身后的两个禁军突然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甲胄摩擦发出“哐当”声，打破了地牢的死寂。
“拿下。”
沈夜的声音没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在宣判。
陈倩倩早有准备，猛地将掌心的暗金粉末撒向沈夜的脸。
粉末在火光中炸开，像扬起一把金沙。
她趁机撞开左边的禁军，扑向那个麻袋——刚才从洞口传来的声音，和这麻袋里的喘息声太像了！
这人一定知道更多秘密！
指尖刚触到麻袋的麻绳，后颈就被狠狠砸了一下。
剧痛袭来时，陈倩倩看见沈夜正用手帕擦脸，青铜环在火把下泛着幽蓝的光，环身星图纹路里，竟渗出和她手腕粉末一样的暗金色颗粒，顺着环身的刻痕缓缓流动，像细小的星河。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沈夜对禁军低语：“把麻袋里的人，扔进‘星牢’。”
星牢？
那是什么地方？
和星石有关吗？
麻袋里的人到底是谁？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翻滚，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她最后的念头是：淑妃的凤冠、沈夜的青铜环、陈昱的阴谋、神秘的星陨阵…这一切，都和那些会发光的石头脱不了干系。
而她，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灵魂，似乎被卷入了一场远比宫斗更可怕的漩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