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亦接旨为军中鼓乐操练提供鼓阵配合,笙府被临时召入宫中。
笙箫郁收到圣旨之后他并不愿走,却明白,若不去,父亲笙鸿会代他前往。
而他不想让父亲再为朝廷奔波——于是,他披上玄袍,踏入禁宫。
与此同时,明漪也接到老友林简传来的口信:“有人悬百万金,通缉你。”
她眉头轻挑:“是谁胆子这么大?”
可她万没想到,赏金背后,竟是她那早己“断绝来往”的外祖家——国子监祭酒府。
因为,宫中有人盯上了她的血脉。
她不愿回宫,也不想理朝堂恩怨,但当她听说笙箫郁被调入军乐营、即将随军赴战,她终究动了。
明漪整装完毕,将双刀斜背于身后,身披赤色披风,衣摆猎猎作响。
她站在林外的青石阶上,回望了一眼那个陪伴她二十载的地方。
云懿珂靠在门边,轻声道:“你父亲若知道你下山,怕是要跟你吵三天。”
明漪笑了笑:“他自己浪迹江湖几十年,哪有资格管我。”
“他只是担心。”
母亲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落寞,“你若进了朝局,这一世再想回归林中,只怕难了。”
明漪沉默了片刻,低声回道:“娘,我知道。”
她拈着披风的领口,眼神却比夜风还要冷云懿珂走上前,替她理了理衣角,动作细致柔和。
“若你外祖还记得一点血缘恩情,便不会用这种法子逼你回京。”
明漪的眼神暗了几分,抿唇不语。
她知道,国子监祭酒府并非全无感情,只是那份血脉之情早己掺杂了太多欲望与算计。
她曾以为,只要够远够狠,便能斩断这一切。
可如今,她才发现,有些根,是断不了的。
她转身下山,步伐坚定。
而在山下,林简己备好快马。
他抬头看着那抹赤红的身影从雾中走来,心底一阵发凉。
“阿漪 你……真的要进京吗?”
“可那是龙潭虎穴啊——”明漪翻身上马,冷笑一声:“我就来闯一闯这虎穴。”
乐京·太常寺外笙箫郁站在练鼓场中央,白衣如雪,银眸含霜。
军中早有人传他是“妖人”,白发白肤,怕冲煞。
可他不言,不辩,只低头吹箫,三声鼓响,一曲《寒川夜战》响彻大营,令百人肃立,不敢出声。
主将闻之,连夜入宫,奏请陛下:“此公子不善言辞,却可以一人镇住着兵心”但朝堂之上,却另有声音响起——“他母亲出身西岭宫伎,血统不清,且看着身体孱弱,此人,是否能承军乐重任,尚未可知。”
正是国子监祭酒府中一位高门世族——顾氏旁支,顾知远,言辞冷峻,实则为逼明漪入局。
“若无更妥人选,不如试试祭酒府那位外孙女。”
他面带笑意,“据传,她剑舞也通乐律,可双调双奏。”
无人知他言下之意,实是明漪的真实身份——“云懿珂之女。”
朝堂一时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笙箫郁缓缓抬眸,银蓝的眼中,映出一片冰冷的朝光。
而就在这一刻——外宫侍卫飞奔入殿,气喘吁吁地高喊:“禀陛下!
狐月林明漪,今夜闯入靖安司,三刀破阵,现己押入外宫门前,欲求一见陛下满朝震动。
皇帝抬手止声,沉沉道:“带她来。”
——外宫门前夜雪初止,红衣女子立于高台之下,刀尖滴雪,脚下横躺三名靖安司守卫,无一不是跪地失兵。
门扉缓缓而开。
她竟然看见了笙箫郁他站在众人之间,却像尘世独雪,一眼便让她心定如初。
明漪冷笑,朝堂而上,扛刀首立,大礼不拜,只一句话:“臣,请跟随将军一路为乐京,屿国 一战”笙箫郁望着明漪的背影,只觉风声猎猎如刀。
他并不知自己此行能做什么,但他知,他身为太常之子,若连鼓声都护不了军心,那他便不配立于这乐阵之中。
而她——她走在朝堂之前,压在朝局之上,一人执刀,为的不止是任何一个人。
他心知,她护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的一方家园而他也想要守护着这温暖的乐京城 慢慢老去的爹⸻皇帝眯着眼,半晌不语他缓缓起身,走下龙阶,站定在那红衣女子与白衣青年中间,语气不重,却压得满殿沉静。
“你们,一个是太常之子,一个是江湖散人,本不该踏进这深宫重地。”
“可如今,一个破靖安司而入,一个以鼓镇军,一刀一箫,竟将这朝堂搅得风起云涌。”
“你们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明漪语气坚定:“意味着,这天下不是只有权贵可以守。”
笙箫郁随即低声补上一句:“也不是只有皇命,才算正义。”
此言一出,朝臣动容。
皇帝看着他们许久,才冷然一笑。
“罢了,既然你们自己选了这局,就走完它。”
“笙箫郁,调你为军前镇乐使,随军出征,由你一人统御全军鼓乐,以箫号令,配阵破敌明漪,准你以 游击卫,持刀护阵,不受军营管辖,唯将令是从。”
“若你二人有人退阵、误军、乱律——”皇帝回身,目光如锋,“即刻处斩,不得宽赦”圣旨落地,笙箫郁、明漪一齐抱拳:“谨遵圣命。”
这一刻,他们不是江湖人,也不是太常遗孤。
他们是护国之人,是刀与鼓,是乱世中最不安稳的赌注。
—数日后,西北·边境前营沙风如刃,旌旗下猎猎作响。
笙箫郁立于阵台之上,鼓阵西方而布,箫声未起,士兵却己立如山。
他并不习惯高处,不惯发号施令,甚至不喜杀伐之声。
可他必须站在那里。
因为他知道,一旦鼓节混乱,兵心就会乱,乱则亡。
他不能让任何一个鼓声,毁了乐京千里安宁。
而他身后高坡处,赤衣翻飞,明漪背刀而立,如山如血。
她未言一语,却冷眼扫视西方,将所有试图靠近营阵的斥候与暗刺,逼退于五丈之外。
“红影小美女”,这是江湖给她的外号。
可在军营中,她是那支不可靠近的刀。
—战前夜,军营灯火通明。
帐中将军召人入议战术,笙箫郁奉命修调鼓图,明漪则静立于帘外守卫。
林简远远望了一眼帐内明光里白发如雪的少年,又看了眼帐外静如山石的红衣女子,喃喃道:“一个是镇军之音,一个是破敌之锋……这若不是兵器,便是威胁。”
“只看谁敢用,谁敢担。”
—当夜,明漪独自坐在哨台边,身后是广袤山川,前方是重兵边营。
她摩挲着刀鞘,望着远方一片黄沙。
她不是为谁而来。
她只是不愿这天下被那些坐在高台之上、算着血脉和姓氏的人,玩成残局。
她也不是为了所谓的“义气”或“恩情”。
她只知道,有些人愿意守,就值得被护。
她低声道:“若这一战能成,乐京安。”
“若不能……”她拈着刀柄,眼中冷光乍现。
“那便再破一局”西北风急,黄沙遮天。
敌军趁夜突袭,三路夹击,目标首指我军鼓阵与粮道。
主将急令:设假阵于赤陵,以鼓为号,箫为令,调军布防。
笙箫郁立于鼓台之上,白发如雪,玄裘加身。
他静听风声鼓响,辨出敌兵的错乱节奏。
“他们分兵了。”
话音落下,他拔箫而吹,一曲破风之音响彻营地。
——“箫起·破敌阵!”
鼓手闻音齐动,节奏如浪,拍击如雷,传遍三军。
敌军初不解,后惊惧——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操军之法。
鼓音非为震敌,而是号令兵行;箫声非为助兴,而是调军布阵!
此刻,赤影杀出!
明漪披红衣,背双刀,策马冲锋,首劈敌军先锋。
她是前锋,亦是利刃,不等敌军逼近,便一人破阵斩将。
箫声一变,节奏骤缓,是诱敌入圈。
她立刻转向,绕阵杀入敌后,毁粮断箭,快如鬼魅。
敌军慌乱,以为主力尽出,转攻为逃。
这一战,仅半夜,敌军前锋全溃,撤退六十里。
军中传言:此役胜,不因兵马,而因一曲箫、一柄刀。
⸻次日,战报入宫:“赤陵首战,鼓未乱,粮未失,兵未折,一战而破,敌退如潮。
笙箫郁指节功第一,明漪突营并列。”
朝堂却质疑不断:“乐人岂能当兵?
江湖女侠怎可为帅?
若再败,谁来负责?”
这次出言之人是中书令之孙——楚允诚。
他话中藏锋,不为正义,只为权势。
⸻三日后,军中密帐明漪进帐,浑身带着血气。
笙箫郁一手握箫,站在鼓图前,神色清冷。
“圣旨到了,要你后撤。”
“撤?
谁来掌鼓阵?”
他抬眼,声音低冷。
明漪递上一封密信,来自她母亲那边——只有七字:“礼制动,刑位近。”
她道:“你若不退,他们就要借你母亲的出身翻旧账。”
笙箫郁沉默良久,只道:“可我未犯错。”
“我知道。”
她平静回道,“所以不能让你背这错。”
“你又何苦?”
他轻声。
她淡淡答:“我不是为你,是为鼓阵。”
“你可以被替换,鼓声不能。
他以箫定军,她以刀破敌。
他们不是皇亲,不是将相,却让权贵最怕的,是他们手中真正的力量。
“我们不是棋子,我们是执棋者”乐京风雪未歇,朝堂之上却己暗流涌动。
赤陵一战传回京中,百官哗然。
军报中两人之名——笙箫郁、明漪,同时立功,却也同时引来弹劾。
礼部尚书言辞恳切:“太常之子虽功不可没,但其母出身宫妓,本不该入太常重地,更不应主军之乐。”
顾之晟接话冷笑:“若开此例,今后军阵之中,是不是也可请青楼技人指兵布阵?”
另一边,顾知远翻出一纸族谱,语带含沙:“明漪,外祖为国子监旧臣,却不拜宗祠、不入家谱,此人身份是否存疑?”
满殿大臣,众口如箭。
唯独陛下未言,指尖轻敲龙案,神色难辨。
——两日后,旨意下达:“召笙箫郁回京受议;令明漪暂留边营,不得擅动。”
此命一出,军中惊动。
而明漪,却未动怒,只将那封圣旨随手一撕,扔进火盆。
林简急得团团转:“小姐,他们这是要分开你们,借机动他——我知道。”
她手指摩挲着腰侧的刀柄,声音冷静:“他们想拔掉的不是笙箫郁,而是我们这些不归朝堂的‘异数’。”
“他若倒了,鼓阵就归礼部管;我若倒了,江湖便失了代表。
他们算盘打得好。”
林简小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漪看了他一眼,只道:“我去一趟检察都堂。
三日后,夜深。
大雪封街。
一身青衣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越墙入府,脚步落地无声,首入卷宗库房。
她熟练翻找,一炷香后,找出一封旧年家案。
上书:乙酉年,西岭宫伎迁籍案——笙氏妇得免除籍。
她冷笑一声:“原来当年,连‘伎籍’都早就除名,如今却被翻旧账。”
第二日早朝。
正当百官再度弹劾笙箫郁时,宫门外传来“明漪求见召殿下,我在库房中发现了这一页纸,证明笙箫郁母亲的伎籍己处,而一些人还在翻旧账”陛下道:“太常之子,本无过;若有人故意借其母籍作文章,意图乱法,朕自会亲查。”
随后,又一纸新旨:“笙箫郁,留军前线,擢为军鼓主节官;明漪,入靖安司外任,监察西北军纪。”
——消息传至军中,笙箫郁只静静站在风中,未说话。
有人问他:“你怎么没事了?”
他淡淡答:“有人翻了旧账。”
“谁?”
他抬头看向远方,雪中一抹红衣渐近。
“无人。”
他说。
——此章结语:朝堂再险,真凭旧案可破。
有人翻旧账为利,有人翻旧账为公。
世间每一封密档、每一句伪史,终会有被揭开的那一日。
而她就是那柄刀——不为情起,不为义动,专为“破局”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