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饮茶,午后习箫,夜晚翻书。
他的生活仍旧井然、孤清,仿佛从未被扰乱过。
可他自己知道,那个身穿赤红衣衫、手持双刀的女子,像一道浴火而来的庞大力量,劈开了他心中那片多年不动的湖。
他常在深夜里独坐廊下,指尖摩挲着那支旧箫——母亲留下的遗物。
可无论他再如何专注于箫身的刻纹,脑海中仍不受控制地浮现那一道声音混乱的人群,血红的爪影,还有她——一袭红衣,身影翻飞如惊鸿般挡在他身前,冷眼扫过,刀光破风。
她来得迅猛,走得利落,没留下名字,也未回头可笙箫郁却记住了她眼神里那分毫不乱的冷静 还有 她那双勾人心魄 仿佛有魔力般的狐狸眼 以及临别前,那一眼里藏着的锋芒与讽刺——“下次,别为了箫丢命。”
他一向不为人事所动,不喜热情,更不惯被人打乱节奏。
但她不同,她不是热情,是风暴——短暂,却能摧毁他所有的安宁。
“她是谁?”
他低声问自己,像在问风。
于是,他第一次开口吩咐贴身随从:“查一查那日猎场救我之人,不惜代价。”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狐月林,赤影己归。
明漪卸下双刀,换上一袭淡青长衣,倚在狐月林深处的古树下,仰望夜空。
她长得格外好看,一双狐狸眼,眼角有一颗泪痣,鼻梁挺拔,嘴唇薄而红,头发乌黑而长 眼睛深邃。
这时云懿珂突然大叫一声:“明漪!
你在哪里?
我做好了你最爱吃的菜!”
“娘!
等一会!
我现在不饿!”
她轻笑一声她继续闭上眼,风从林间拂过,发丝微扬,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日他身上的微冷箫香。
她救他,不为感恩,不为名利。
只因她知他是谁她早年曾听过他一曲——竹林雪夜,孤影 吹箫那曲子静得像是要冻裂人的心,没有一丝波澜。
那一刻起,她静静一笑 如狐狸般娇俏,勾人心魄 她就记住了“笙箫郁”这个名字。
但是刚想一半 一个瘦小的人影就偷偷跑到高大的古树后面 朝着明漪扔石子明漪突然被打断 很生气她一猜就是她的弟弟-明峰因为方圆几里 甚至几十里 只有他们这一户人家,她缓慢的站起身突然 双脚一蹬 像猎豹一般朝明峰扑去 而明峰也早就察觉到了那一股杀意 早就像干完坏事就逃走的小狼一样 簇~ 一溜烟的跑回家里了她叹气一笑 朝着家门走去 准备要好好享受娘给她做的美食这时…笙府“砰 砰 砰”有人在轻轻的敲着笙箫郁的木门 轻到不仔细听都听不懂 可是笙箫郁喜静 屋里安静的 落针可闻他走到门前 打开了门门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笙鸿但是他一转过头来 满眼泪痕 鼻涕也流了满脸 他一把把笙箫郁抱着“我的乖儿子啊!
你今天差点被野兽袭击了!
没有你我可咋活啊 我答应你妈要好好照顾你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别看笙鸿身材高大 看着像个粗汉 可他却玩着整个屿国最好的篌和琵琶,这也是为何所有人说 子随父 笙箫郁玩的一手惊心动魄 百年难见的好乐器笙箫郁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抱得一僵,整个人僵首如竹。
“父亲……”他低声唤了一句,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可笙鸿哪里肯放?
一边抱一边抽噎:“你娘要是地下有知,还不得怪我护你不周啊!
你也不想想,你就那么跑回去拿那支箫,有命拿还有命吹吗?
我不是心疼那箫,是心疼你啊!”
“父亲——”笙箫郁终究轻轻推开他,声音温和却带了不容置疑的平静,“我没事,那女子……救了我。”
笙鸿这才止住哭声,一边擤着鼻涕一边狐疑道:“女子?
什么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
哪家姑娘?
是那叶家的还是温家的?
还是李家的小娘子?”
“都不是。”
笙箫郁顿了顿,目光落在夜色之外,仿佛还在捕捉那抹倩影,“她穿一身红衣,双刀出手快如惊电,有双狐狸眼……”笙鸿一听,愣了一下:“红衣双刀……你说她有狐狸眼?”
“嗯。”
笙箫郁点头,“眼角有泪痣。”
“哎哟我天啊!”
笙鸿猛地一拍大腿,“不是吧!
你遇上狐月林的那位红影小魔女啦?!”
笙箫郁皱了皱眉:“你认得?”
“怎么不认得。”
笙鸿坐下,眸光复杂:“狐月林那边出了个女娃,名叫明漪,自小练刀如疯,三年前独闯东南山匪巢一夜灭尽,江湖上都叫她‘赤刃狐影’。
传闻说她行踪不定,性情难测,喜欢的人生死难料,不喜欢的人死得更快。”
他顿了顿,眼睛贼亮地看向儿子:“不过长得听说是真的妖媚,狐狸精转世一样——你这是有福气啊!”
笙箫郁:“……”他头微偏,目光沉静,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刀光掠过,她回头一瞥,那双眼果真勾人——不是凡艳的媚,而是一种藏着锋芒的灵气,如同深林中潜伏的赤狐,明明不动,却叫人不敢忘。
“她叫明漪”笙箫郁低声呢喃,仿佛是第一次,真正将这个名字藏进了心里。
而此时,狐月林中,明漪正端着碗热腾腾的清炖野菇汤,坐在家门口的木凳上啃着一只酱香兔腿,啃得正香。
她眼睛一亮,看着厨房那头还在炒菜的云懿珂,大声喊道:“娘!
明峰这兔子烤得不错,今天竟然有点出息了!”
厨房里传来云懿珂笑骂的声音:“他能有你一根头发丝能干我就谢天谢地了——你也收收你那爆脾气,不许再追着他满林子跑!”
“那要看他下次扔不扔石头。”
明漪嘴角一挑,眼里带着狐狸般的狡黠。
她舔了舔手指,忽地抬头望向天边星河,星光倒映进她的眼底。
夜风渐起,狐月林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明漪吃完兔腿,把碗往旁边一搁,手指懒懒地敲着桌沿,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张安静沉敛的脸。
笙箫郁。
光是这三个字,就像一股难以言说的清冷气息,在她心头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忽然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冲着门里喊道:“娘,我吃饱了!
我去林子里转一圈。”
云懿珂从厨房探出头来:“别太晚,天冷了!”
“知道啦。”
明漪提起双刀,身影一闪,便融进了狐月林深处的夜色。
与此同时——笙府笙箫郁坐在书房中,面前的香炉轻烟袅袅,案上摊着一页泛黄的旧纸,是关于狐月林的古卷。
“明漪。”
他轻声念出这两个字,唇角略微下沉,眼神却越来越深。
贴身侍从谨慎地站在一旁,小声禀道:“公子,属下查过了,明漪的确出自狐月林。
听说她的父亲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飞镖手-明鸿,听说她的母亲则是国子监祭酒府府长的嫡女 却为爱私奔,明漪曾一人一夜斩尽东南山寇,后被屿国王庭悬赏高价招入,却拒不入朝,行踪诡秘难测……”笙箫郁闻言,眼神一顿。
他记得那一夜她挡在他面前的模样——冷静、果断、甚至有些……任性。
“我与她并无交情,为何会救我?”
他喃喃道。
“或许是……巧合?”
随从小心试探。
笙箫郁没说话,只是轻轻合上了面前的书卷。
那一曲《断念》他还未吹完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向远方。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
——他从不信命,却对那女子起了疑惑。
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而是因为她的眼神。
那眼神像是早就认识他许久,像是……知道他的全部。
而在遥远的狐月林另一头,明漪正站在林中最高的岩石上,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她垂眸望着远方。
望着乐京城 繁华的灯光 人们走来走去 在她的眼里却像蚂蚁一样微小 但这些渺小的人们 却可以用小力建成如此庞大的乐京城她曾以为,唯有强者才可逆命而行,后来她才明白,真正强大的是那些在沉默中坚持、在平凡中生存的人。
“真奇怪啊……”她忽然笑了,“我也不过是林中一狐,却总想去看那些蚂蚁怎样舞火。”
远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阿漪——别站那么高!
快下来,凉!”
母亲云懿珂站在林下,仰头唤她。
女子身着月白布衫,发己染霜,却仍美得恬静安然。
“娘,我不冷!”
她回头笑着答应一声,随即轻巧跃下,脚尖一点,飘然落地。
父亲不在家。
他常年游历江湖,行踪不定,世人传他己死,她却知——那个人,只是厌倦了权谋,是主动隐匿于尘世之外。
而家,始终在这里。
狐月林深,林中屋三间。
一家西口,一锅热汤,一把柴火,便是她在这纷扰尘世中,唯一可安身之处。
弟弟明峰正趴在矮桌上练字,小脸皱成一团:“姐姐,我写得好看吗?”
明漪走过去一看,脸上抽了抽:“你是写‘峰’字,不是画爪子。”
“啊?”
明峰愣住,随即傻笑一声。
她笑着点他脑袋,转头看母亲正将野菜端上桌,锅里炖着松茸山鸡汤,香气弥漫。
这一刻,明漪忽然觉得,那遥远的乐京灯火虽美,却远不如这林中微光来得实在——她未必属于这烟火人间,却始终深爱着这炉火人情。
她不羡权势 不畏孤独,只愿在风起刀落间,护得林中一灯不灭,护得家人安稳如昔。
她知道,哪怕山河倾塌,狐月林,始终是她的根明漪坐下,接过母亲盛来的一碗热汤,碗沿微烫,她却不急着喝,只是静静捧着,任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她眼底的锋芒。
“娘。”
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迟疑,“你说……人,能不能既守山林,又踏人间?”
云懿珂愣了一瞬,随即放下筷子,淡淡一笑:“你想问的,不是能不能,而是值不值得。”
明漪沉默了。
她习惯了快刀决断,心之所向,从不犹豫。
可自那日围猎之后,她心中竟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迟疑和……想靠近的冲动。
笙箫郁。
那个站在风里,背光而立的男人,他太过安静,却在她最狼狈最莽撞的出手时,没有退缩。
就那一眼,如同清澈汪洋般的蓝色双眼,而他眼里的海仿佛灌到她的心里。
“娘,我是不是变得有点……”她顿了顿,自己也有些说不出口,“不太像我了。”
云懿珂看着她,眼神温柔,却语气一如既往平静:“你一首都是你。
不管你是在林里杀人,还是在山顶发呆,都是我的女儿。
就算你哪天真的下山,进了城,心也还是明漪的。”
她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却让明漪心头一动。
“娘。”
她突然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心里动了?”
“你动没动,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云懿珂取来她爱吃的醋泡萝卜,“小时候你看上人家的小木剑,不也是一副谁敢碰我就咬谁的架势?”
一旁的明峰插嘴:“那剑她拿回来之后还藏床底下三年呢!
我一碰她就打我!”
“闭嘴。”
明漪一脚把他踢开,面上不耐,耳根却微微泛红。
她低头喝汤,声音闷闷地从碗里传出:“娘,如果我真的去了乐京城……你会担心吗?”
“会。”
云懿珂没有犹豫,“可我更知道,阿漪,是该去看看那世间的。”
“即使那世间会伤我?”
云懿珂低低一笑,眼里尽是包容:“若有谁敢伤你,我便亲自下山,为你拔刀。”
明漪不语,眼角却悄悄泛起水光。
她是刀锋,是猎火,是狐月林里的赤影魔女。
可她也是云懿珂的女儿,是这个三间小屋里的明漪,是弟弟明峰口中那个打人不留情、却深夜会给他掖被角的姐姐。
这世间再大,乐京城再亮,也不及这饭桌前,三双眼睛看她的模样。
可她也知道,她终究要走出这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