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野地的裂痕七月的晚风裹着麦秸秆的燥热,刮过青纱帐时发出沙沙的响。
林晚秋趴在被踩倒的狗尾草里,皮肤被草叶划出道道红痕,混着泥土粘在身上。
她的衬衫被撕成碎条,牛仔裤歪挂在脚踝,喉咙里像卡着玻璃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男人系皮带的金属扣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王建军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
眯着眼打量地上蜷缩的身影,嘴角挂着黏腻的笑。“小丫头片子,还敢跟我犟。
” 他啐了口唾沫,“知道这是哪儿不?荒甸子,喊破喉咙都没人来。
”林晚秋的指甲深深抠进地里,指缝间渗出血珠。
她看见自己的碎花布手机从衬衫口袋滑出来,屏幕亮着,
来电显示跳动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 妈妈。手机铃声像根针,
猛地扎进她混沌的意识里。她想伸手去接,手腕却被男人一脚踩住。王建军捡起手机,
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时嗤笑一声,大拇指在挂断键上用力按下去。“你妈?” 他蹲下来,
粗糙的手掌捏着她的下巴往起抬,“就是那个哑巴?上次在集上看见她卖鞋垫,啧啧,
连讨价还价都不会。”林晚秋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妈妈每天天不亮就坐在缝纫机前,
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纳鞋垫,想起那些被顾客比划着压价时,妈妈总是笑着点头的样子。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猛地朝男人胳膊咬下去。“操!” 王建军疼得踹了她一脚,
“还敢咬人?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你妈,让她看看自己闺女是怎么伺候男人的?
”这句话像冰锥扎进心脏。林晚秋僵在原地,眼泪突然决堤。她不怕疼,不怕被侮辱,
可她不能让妈妈看到这一切。那个连汽车鸣笛都听不见的女人,这辈子活得像株沉默的苔藓,
要是被这头野兽缠上……手机又亮了,还是妈妈。王建军直接按了关机,
随手扔到远处的灌木丛里。“别想着求救了。” 他解开裤带,“反正你妈也听不见,
不如咱们再……”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喊声。不是声音,
是一种奇特的、带着节奏的拍打声 —— 是妈妈在用石头敲树干。林晚秋猛地抬头,
看见青纱帐尽头有个佝偻的身影,正一边敲石头一边四处张望,那是妈妈独特的寻人方式。
王建军也看见了。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的兴奋,舔了舔嘴唇:“呵,说曹操曹操到。
这哑巴送上门来,正好……”他站起身朝那个身影走去时,
林晚秋的视线落在了旁边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上。石头边缘很锋利,
是雨水冲刷了多年的模样。妈妈的拍打声越来越近,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太阳穴上。
“妈 ——” 她用尽全力喊出这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王建军回头啐了一口:“喊也没用,她听不见……”他的话没能说完。林晚秋抓起石头,
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扑过去的,
只知道手臂举到最高处,然后狠狠地砸下去。“咚” 的一声闷响,像西瓜被砸裂。
王建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缓缓倒下去时,还伸手抓了一把麦秸秆。
林晚秋看着他额头上的血汩汩往外冒,染红了身下的土地。她的手在抖,
可心里却有种诡异的平静。直到男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她才像突然惊醒,
又举起了石头。一下,又一下。她数不清砸了多少下,直到手臂酸得抬不起来,
直到那块石头被血浸透,变得滑溜溜的。风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和麦秸秆的气息混在一起,让人作呕。远处的拍打声还在继续。妈妈离得更近了,
林晚秋看见她花白的头发在晚风中飘动。她想喊 “妈你快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任由眼泪把脸上的泥土冲成一道道沟壑。当警笛声从公路那头传来时,
林晚秋还保持着举石头的姿势。她看见妈妈被警察拦住,看见她焦急地比划着什么,
看见她指着自己的方向,眼眶通红。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林晚秋最后看了一眼那片野地。
夕阳把一切都染成了血色,她的手机静静地躺在灌木丛里,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2 铁窗里的回声看守所的灯光是惨白的,照在林晚秋脸上,
让她看起来像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审讯室里,张警官推过来一杯温水,叹了口气:“小林,
你再好好想想。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晚秋低着头,手指抠着桌角的裂缝。
从被带到这里开始,她就没说过一句话。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被强奸了?
可王建军死了,没人能对证。说自己是正当防卫?可她把人砸成了那样,
连法医都皱着眉说 “下手太狠”。“现场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 张警官的声音很沉,
“王建军的家属一口咬定你是故意杀人,说你跟他有私情,因为钱的事起了争执。
”林晚秋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私情?争执?这些词像脏水一样泼在她身上,
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律师老李坐在旁边,推了推眼镜:“晚秋,我知道这很难。
但你必须开口。我们需要证据,哪怕是你身上的伤痕,哪怕是你被撕破的衣服……”“不要。
” 林晚秋终于开了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不要验伤,不要告诉别人。”老李愣住了。
他办过不少案子,从没见过这么抗拒自证清白的受害者。“为什么?这关系到你的刑期!
”“我妈……” 林晚秋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桌面上,“她会知道的。
别人会指指点点,会对着她比划…… 她受不了。”她想起小时候,因为妈妈是聋哑人,
学校里的孩子都叫她 “哑巴的女儿”。有人抢她的书包,有人往她身上扔泥巴,
妈妈总是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用手语说 “没关系”。可她见过妈妈夜里偷偷抹眼泪,
见过她对着镜子练习说话,嘴唇磨出了血泡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我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林晚秋抬起头,眼睛通红,“我认了。”老李看着她倔强的脸,
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妇女保护协会那边我联系过了,
他们可以为你提供法律援助,还能帮你申请……”“不用了。” 林晚秋打断他,
“就按他们说的来吧。”判决下来那天,林晚秋穿着囚服站在被告席上。
她看见妈妈坐在旁听席第一排,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绣了一半的鞋垫。
法官宣判 “五年有期徒刑” 时,妈妈没什么反应,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
直到法警要把林晚秋带走,她才突然疯了一样扑过来,死死抱住女儿的腿。“妈!
” 林晚秋跪倒在地,母女俩抱在一起。妈妈的手不停地摸着她的脸,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的脖子上,温热而沉重。林晚秋用手语比划:“等我,好好吃饭。
”妈妈点点头,又拼命摇头,嘴里发出 “啊…… 啊……” 的声音,
那是她最着急时才会有的表达。林晚秋知道她想说什么,想说 “替你去坐牢”,
想说 “别丢下我”。被拖走的那一刻,林晚秋回头看了一眼。妈妈还跪在地上,
被法警扶着,却不停地朝她的方向伸着手。阳光透过法院的玻璃窗照进来,
把妈妈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根快要被扯断的线。火车哐当哐当行驶在铁轨上,
林晚秋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逝的田野。她的囚服上印着编号:2037。
这个数字像个烙印,烫在她的胸口。监狱比她想象的更压抑。刚进监区那天,
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短发女人,对方上来就推了她一把,恶狠狠地道:“眼瞎啊?
”林晚秋踉跄着后退,撞到了铁架床。短发女人还要上来打她,被旁边几个女犯拉住了。
“别惹红姐。” 一个穿蓝马甲的大姐低声提醒她,“她是这儿的老大。”红姐啐了口唾沫,
指着林晚秋的鼻子:“新来的,懂点规矩。”林晚秋没说话,默默走到角落的空床位坐下。
床铺硬得像石板,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她摸着墙壁上斑驳的涂鸦,
突然想起妈妈给她缝的棉花褥子,软乎乎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夜里,她被冻醒了。
旁边的床位传来翻身声,红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床边。林晚秋吓得屏住呼吸,
却看见红姐把一件厚外套扔到她身上:“穿着,冻死了没人给你收尸。”第二天出工时,
林晚秋跟着队伍去了车间。是个缝纫车间,几十台老式缝纫机嗡嗡作响。
她看见女犯们熟练地踩着踏板,手里的布料飞快地变成一件件囚服。“你会做这个?
” 红姐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僵硬的手势。林晚秋点点头。
妈妈的缝纫机是她从小玩到大的玩具,她八岁就会给娃娃缝衣服。“那正好。
” 红姐指了指堆在角落的布料,“这批活儿赶工期,你加个班。”那天晚上,别人都睡了,
林晚秋还在车间里赶工。缝纫机的声音单调地响着,她却觉得很安心。至少,
她还有事情可以做。凌晨时,红姐端着一碗热汤面进来了。“吃点东西。
” 她把碗放在桌上,“别死撑着,这儿不是逞强的地方。”林晚秋看着碗里飘着的葱花,
突然鼻子一酸。她有多久没吃过热乎饭了?在看守所里,每天都是冷馒头和咸菜。“谢谢。
” 她小声说。红姐没说话,坐在旁边看着她吃。等林晚秋吃完,
她才开口:“你为啥进来的?”林晚秋握着空碗的手紧了紧:“杀人。
”红姐挑了挑眉:“杀了谁?”“一个男人。”“该杀。” 红姐吐出两个字,
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我也杀过人,我老公。”林晚秋愣住了。“他打我,打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