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光里的晚星

清晨七点半，顾氏集团总部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己经亮如白昼。

价值七位数的落地窗外，是京城最繁华的CBD景观。

玻璃幕墙将深秋的冷光切割成碎片，落在手工波斯地毯上，却暖不透空气里那股子低气压。

顾晏辰站在窗前，定制西装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星空表——这表是他二十岁生日时爷爷送的，表盘里的星云转动一次需要五十七年，就像他藏在心里的那点心思，转了二十多年，还没敢让星星落到她眼里。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又被他用指腹反复蹭掉，像在跟自己较劲。

视线越过百米高空下的车水马龙，精准锁定了街角那辆奶白色的保时捷Boxster。

“啧，骚包。”

顾晏辰对着玻璃里的自己撇了撇嘴，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明明是深秋，风刮得跟刀子似的，林子墨却开着敞篷，白色衬衫的领口敞着两颗扣子，手腕上晃悠着串廉价檀木佛珠——那是苏晚上周在潘家园淘的，花了八十块，却宝贝得天天戴。

顾晏辰记得清楚，去年他去尼泊尔出差，特意让匠人用百年紫檀木手工打磨了串珠子，上面还刻了苏晚的生肖，结果被她笑眯眯地退回来：“晏辰哥，这太贵重啦，子墨看到会不好意思的。”

转头就把那八十块的“心头好”套在了林子墨手腕上。

“不好意思？

我看他好意思得很！”

顾晏辰对着空气龇牙，活像只被抢了食的大型犬。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需要指纹+密码才能打开的相册文件夹，最新一张照片是昨天下午拍的：苏晚穿着米白色连衣裙，抱着画板从街角的咖啡馆出来，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层金粉。

照片里的人正抬头往顾氏大厦的方向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知道他在看她。

其实她不知道。

顾晏辰盯着照片里的笑脸，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

昨天他正在开董事会议，秘书突然发来消息说“苏小姐在楼下”，他二话不说暂停会议，踩着定制皮鞋狂奔到消防通道，就为了在安全出口的小窗偷偷看她一眼。

结果会议超时半小时，被几位叔伯调侃“是不是楼下有仙女下凡”，他当时面不改色地回了句“谈重要合作”，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

正出神时，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像风铃被风吹得叮咚响。

顾晏辰猛地抬头，看见苏晚蹦蹦跳跳地从人行道跑过来，手里拎着个粉色便当盒，上面印着她最喜欢的卡通猫咪——那是她昨天在朋友圈晒的“爱心便当”，配文是“给最懂我的人”。

“最懂你的人？”

顾晏辰对着手机屏幕冷笑，声音压得极低，“他懂你吃草莓要去蒂吗？

懂你喝奶茶三分糖加椰果吗？

懂你画画时要把空调调到26度吗？

他知道你怕黑，睡觉要开小夜灯吗？

他记得你对芒果过敏，连护手霜都不能用带芒果味的吗？”

他眼睁睁看着苏晚弯腰钻进林子墨的车，林子墨伸手替她拉车门时，指尖故意擦过她的手背。

苏晚似乎没在意，坐进副驾后还献宝似的举起便当盒，隔着车窗都能想象出她雀跃的表情——那是她昨晚在厨房折腾了三个小时的成果，顾晏辰隔着两条街都能猜到里面有什么：番茄炒蛋（蛋多番茄少）、可乐鸡翅（要加姜片去腥）、还有一份凉拌黄瓜（不能放蒜），全是林子墨爱吃的。

“呵，林子墨爱吃的，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

顾晏辰气鼓鼓地转身，定制皮鞋在地板上踩出“咚咚”的声响，活像只被惹毛的狮子。

他大步走向办公桌，实木桌面被他带起的风扫过，摆件轻微晃动了一下——那是个水晶地球仪，是苏晚十八岁生日送他的，说“祝晏辰哥的商业帝国遍布全球”，结果他天天拿它当镇纸，边角都磕出了小缺口。

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是他的秘密基地。

钥匙孔是特制的，只有他的指纹能打开。

当“咔哒”一声轻响后，里面露出的不是商业机密，而是一整箱关于苏晚的“宝藏”，连周明宇都不知道这抽屉里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最上层是照片，按时间顺序码得整整齐齐，比公司的财务报表还要严谨。

第一排是幼儿园的集体照，他被老师按在中间，一脸不情愿地扯着衣角，旁边的苏晚扎着羊角辫，举着半块糖往他嘴里塞，照片背面有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辰辰和晚晚”。

顾晏辰记得，那天苏晚把唯一的糖给了他，自己咽了一下午口水，后来他偷偷把家里的大白兔奶糖全塞进了她的小口袋，结果被她妈妈发现，以为是她偷的，还哭了鼻子。

第二排是小学运动会，他穿着红色运动服冲过终点线，回头看见苏晚举着加油牌摔倒在跑道边，照片里他的姿势是转身往回跑的瞬间，后来这张照片被体育老师贴在光荣榜上，标题是“最有风度的冠军”。

只有顾晏辰知道，他当时根本没看终点线，满脑子都是“她跑起来辫子一甩一甩的，摔倒了肯定会哭”，结果冲过线才发现她真摔了，愣是顶着全校师生的目光跑回去把她背起来，害得班级丢了团体第一，被体育委员追着打了一个星期。

翻到初中那页，是苏晚的学生证照片。

穿着蓝白校服，齐耳短发，眼神清澈得像山泉水。

这张照片是他从学校档案室“借”出来的，当时档案室老师还调侃他“顾少爷也关心同学档案啊”，他面不改色地回了句“做社会实践报告”，结果报告没写成，照片却被他塑封了三层，放在钱包里揣了三年。

高中的照片多了起来，有她在画室画画的侧影（他在窗外蹲了半小时拍的），有她在运动会上跳长绳的背影（差点被绳子抽到脸），还有一张是毕业照，他站在她斜后方，偷偷比了个“耶”的手势，被班主任骂“顾晏辰你都多大了还耍宝”。

最新的照片就是昨天那张侧影，边角己经被摩挲得发皱。

顾晏辰把照片凑近鼻尖，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她用了十年的护手霜味道，他甚至能准确说出是哪个牌子的限量款，每年都让助理提前囤货，却从没敢送出去，只敢在她来办公室时，偷偷在加湿器里滴两滴同款精油。

照片下面压着些小物件，每一件都有故事。

有个透明玻璃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糖纸。

那是小学时苏晚吃糖果剩下的，她随手扔在垃圾桶里，被顾晏辰偷偷捡回来，洗干净压平，攒了满满一罐。

有次被周明宇发现，还以为是老板有什么特殊癖好，差点把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发给他。

有个旧发圈，粉色的，上面的水钻掉了一半。

那是初中时苏晚在体育课上弄丢的，她急得快哭了，说那是妈妈送的生日礼物。

顾晏辰在操场找了三个晚自习，最后在草丛里摸到了，自己的手却被蚊子咬了十几个包，肿得像馒头。

他把发圈洗干净，想还给她，却发现她己经买了新的，只好自己收着，一收就是十年。

还有一本素描本，里面画满了歪瓜裂枣的小人。

那是顾晏辰的“杰作”，他学着苏晚的样子画画，结果画出来的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被苏晚嘲笑“晏辰哥你画的是外星人吗”。

但他还是坚持画，画他们一起上学的路，画她爱吃的草莓蛋糕，画她生气时鼓鼓的脸颊，画到最后，连周明宇都能认得出画里哪个是苏晚。

最底下是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他的“黑历史”。

有他偷偷写的情书，开头是“苏晚同学，我发现每次看到你，我的心跳就像……”，写到一半觉得太肉麻又撕掉，碎纸被他小心翼翼地粘起来，像拼一幅永远完不成的拼图。

有一张便利贴，上面是苏晚的字迹：“晏辰哥，谢谢你的感冒药，下次别再用弹弓打我窗户啦！”

顾晏辰拿起便利贴，指尖抚过字迹，突然低笑出声。

那是高二冬天，苏晚感冒发烧，他听说后翻出家里的进口药，又不好意思首接送，就趁她睡觉用弹弓把药包打进她房间，结果力道没控制好，打碎了她窗台上的多肉。

第二天苏晚找上门，他硬着头皮说“是周明宇干的”，害得周明宇被苏晚追着打了三条街，至今还念叨着要老板赔偿精神损失。

还有一张电影票根，日期是三年前的情人节。

那天苏晚说想看最新上映的爱情片，顾晏辰提前半个月就买好了票，结果临出门前，苏晚打来电话说“子墨约我了，不好意思啊晏辰哥”。

他默默撕掉了自己那张票，却把苏晚可能会坐的位置的票根留了下来，上面还印着电影里的台词：“喜欢就像咳嗽，是藏不住的。”

“顾总？”

门口传来周明宇小心翼翼的声音，像踩在蛋壳上走路，“您的黑咖啡，加冰三分糖。”

顾晏辰手忙脚乱地合上抽屉，差点把照片撒一地。

他清了清嗓子，迅速切换到“高冷霸总”模式，拿起桌上的文件假装翻看，眼角余光却瞥见周明宇憋笑的表情——那小子肯定又看出什么了。

“进。”

顾晏辰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握着文件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周明宇端着咖啡进来，眼尖地瞥见老板发红的耳根和桌上未来得及收起的糖纸一角。

他跟了顾晏辰十年，太了解这表情了——准是又在偷偷看苏小姐的“宝贝箱”。

“放那吧。”

顾晏辰头也不抬，假装认真看文件，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苏晚小时候扎羊角辫的样子。

周明宇放下咖啡，状似无意地扫了眼办公桌：“顾总，今早的财经新闻看了吗？

股市有点波动……没兴趣。”

顾晏辰打断他，语气有点不耐烦，“说正事。”

周明宇憋着笑，掏出手机：“下午三点有个视频会议，和欧洲总部的高管对接新项目。

晚上七点老宅家宴，老爷子特意交代，让您务必准时到，还说……还说什么？”

顾晏辰抬眼，心里隐隐有期待——每次家宴，爷爷都会把苏晚叫过来。

“还说让您把苏小姐带上。”

周明宇观察着老板的表情，看到他眼里的光，继续说道，“不过刚才苏小姐的助理发来消息，说她今晚和林先生去看城南的新锐画展，就不回老宅吃饭了。”

“画展？”

顾晏辰捏着钢笔的手猛地用力，笔尖在文件上戳出个小洞，墨汁晕开，像朵难看的乌云。

他记得苏晚上周说过想去看画展，当时他还不动声色地说“我让助理订票”，结果苏晚说“子墨己经约我了，他说那个画家的风格和我很像呢”。

“哪个画家？”

顾晏辰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像从冰箱里捞出来的，“画展叫什么名字？

主办方是谁？

林子墨是不是也有作品参展？”

周明宇早有准备，拿出平板递过去：“是个叫‘墨韵新声’的画展，主打新锐画家，林子墨确实有作品参展，据说是幅油画，叫《晚星》。

主办方是城南的星美术馆，馆长是李教授，以前在美院当院长时，受过顾家的恩惠。”

顾晏辰盯着“晚星”两个字，眼神能杀人——用苏晚的名字做画名，林子墨这小子挺会啊。

“查一下李馆长的联系方式。”

顾晏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那辆保时捷己经变成个小黑点，“我要加个私人展位。”

周明宇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己经查过了，李教授的电话是138XXXXXXXX，我现在就联系他？”

“立刻。”

顾晏辰的指尖在玻璃上划出林子墨的车标，像是在给它判死刑，“告诉李馆长，我要最好的位置，就在林子墨展位的对面，面积要比他大两倍，灯光要最亮的那种。”

“好的。”

周明宇憋着笑应下，心里默默补了句：还要在展位里放满苏小姐喜欢的向日葵，顺便把林子墨的画框调低三厘米，显得他作品很矮，老板这点小心思，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还有，”顾晏辰突然转身，语气有点不自然，“把我今晚的西装换成休闲款，再备一束白色郁金香。”

周明宇愣了愣：“顾总，私人展位是商务活动，带花不太合适吧？

而且苏小姐喜欢的是向日葵……谁说给展位的？”

顾晏辰瞪了他一眼，耳根微红，像被戳穿心思的小孩，“苏小姐喜欢，顺便带的。

白色郁金香……显得比较有艺术气息，符合画展的氛围。”

周明宇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明白！

顺便再准备点苏小姐爱吃的草莓蛋糕，假装是主办方提供的茶歇？”

顾晏辰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算是默认：“算你懂事。”

等周明宇退出去，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

顾晏辰重新拉开抽屉，拿出那张最新的照片，指尖轻轻拂过苏晚的笑脸。

“画展是吗？”

他低声说，像是在对照片里的人承诺，“哥哥也去。”

他把照片放回原位，仔细摆好，像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

然后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李教授的电话，语气恢复了商场上的从容淡定：“李教授您好，我是顾晏辰……对，想在您的画展加个展位，费用不是问题……好，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顾晏辰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这深秋的风也没那么冷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看着被自己戳破的文件，无奈地笑了笑——为了苏晚，他这个顾氏集团的总裁，好像总是在做些幼稚的事。

但那又怎样呢？

他想。

从十岁那年，看到她因为被同学抢了画笔而掉眼泪，他冲上去把那同学推倒在地开始；从十五岁那年，假装路过她的画室，只为看她认真画画的侧脸开始；从二十岁那年，在她的毕业典礼上，看着她对林子墨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开始……他就知道，这辈子，他大概是栽在苏晚手里了。

这抽屉里的秘密，他想，总有一天，要亲口告诉她。

现在嘛，先去画展“偶遇”一下，让她看看谁才是真正懂她的人。

顾晏辰拿起外套，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嘴角扬起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笑容。

楼下，周明宇看着电梯数字从顶层往下跳，无奈地摇摇头，掏出手机给李教授发消息：“李教授，展位麻烦再布置得温馨点，多放几个沙发，方便聊天……对，最好再准备点热可可，三分糖加椰果，谢谢。”

老板的追妻路，道阻且长，他这个助理，还得再加把劲啊。

周明宇叹了口气，转身去安排草莓蛋糕了——要现做的，苏小姐不爱吃放久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