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腻,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腥甜。我猛地抽回手,
可那团滑溜溜、软塌塌的东西已经死死粘在了我的掌心。黑暗中,视觉暂时被剥夺,
其他感官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是眼球!
一颗刚从眼眶里爆出来的、温热的眼球!上面似乎还连着断裂的、筋络状的粘稠物。
“呃…呃啊!” 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嘶哑破碎,不是尖叫,更像是窒息前的最后一口抽气。
我猛地甩手,那团令人作呕的黏滑东西终于被甩脱,“啪嗒”一声轻响,
滚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病号服,粘在身上,冰得刺骨。
我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酸水直冲喉咙口。黑暗中,我的眼睛惊恐地睁到极限,
拼命搜寻着邻床的方向。借着窗外惨淡渗入的一点月光,我看到了她。
那个总在白天安静看书、面容苍白的女孩,此刻像一具被看不见的线提起来的木偶,
直挺挺地坐在床上。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轮廓,她的头,以一个绝对非人的角度,
缓缓地、咔哒咔哒地朝我转了过来。她的脸上…没有眼睛。本该是眼眶的位置,
只剩下两个黑漆漆、不断渗出暗红液体的窟窿,深不见底。她的嘴角,却向上咧开,
拉扯出一个巨大到撕裂脸颊肌肉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只有纯粹的、令人骨髓冻结的恶意。“第七层了,”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玻璃,
又轻飘飘地钻进我的耳朵,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逃出去。”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狠狠凿在我的天灵盖上。第七层?什么第七层?逃出去?逃到哪里去?
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铁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掐灭了我所有思考的能力。
我像一尊被冻僵的雕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没有眼睛的、咧着嘴的身影,
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关节,一寸寸挪到床边。然后,她向前一扑。没有犹豫,没有停顿,
就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砰——!”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从楼下传来,
狠狠砸碎了夜的寂静。那声音太过沉重,太过具体,
仿佛能清晰地勾勒出骨骼碎裂、血肉迸溅的瞬间。死寂。
病房里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还有自己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咚咚咚,震得我头晕目眩。逃!这个念头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我的四肢百骸,
击碎了所有麻痹的僵硬。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床上弹起,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寒意直冲天灵盖。我甚至不敢低头看,
生怕目光所及就是那团粘在床单或地上的、滑腻温热的组织。冲!
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在疯狂燃烧。我跌跌撞撞地扑向病房门,冰冷的金属把手冻得我掌心一缩。
拧动,拉开!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惊雷。
我不管不顾,一头扎了出去。走廊里空无一人。惨白的顶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忽明忽暗,
将两侧无数紧闭的病房门投射成张牙舞爪的阴影。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
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丝丝缕缕钻进鼻腔。空气沉重得像凝固的胶水,
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我赤着脚,在冰冷光滑的塑胶地板上狂奔。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回荡,
空洞又急促,像是另一个绝望的灵魂在身后紧紧追赶。
我的余光扫过护士站——那里竟然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摊开的一本记录本,
被穿堂风吹得哗哗翻页。其中一个页面,似乎用红笔画着一个扭曲怪异的符号,
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又像一团纠缠的荆棘,在惨白灯光下透着说不出的邪性。
我只看了一眼,就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不能停!我咬紧牙关,
更加拼命地冲向走廊尽头那扇标志着绿色“安全出口”的大门。砰!
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沉重的防火门,冲入楼梯间。冰冷的混凝土台阶硌着脚心,生疼。
我顾不上这些,连滚带爬地向下冲,一层,两层…肺部火辣辣地疼,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终于,底层!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就在眼前!
我猛地推开沉重的金属门,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强烈的呕吐欲,
一头撞进了外面的夜色里。然而,预想中清凉的空气没有到来。
一股浓稠得如同实质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烂甜腻的恶臭,瞬间将我吞没。
我猛地呛咳起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眼前的世界,
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的暗红色浓雾彻底笼罩。雾是活的。它粘稠得如同血浆,
在眼前缓缓蠕动、翻涌,浓得化不开,几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的猩红。
路灯的光晕在雾中晕染成诡异的血色光团,朦朦胧胧,
勉强勾勒出近处医院围墙扭曲模糊的轮廓。
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巨大的、尚未凝固的血块里。脚下的地面踩上去软绵绵、滑腻腻,
低头看去,水泥地上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半凝固的粘稠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冻住了。这就是逃出来的地方?突然,前方的血雾剧烈地翻腾起来,
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浓雾向两侧缓缓散开,如同舞台的帷幕被拉开。一个人影,
从猩红的最深处,一步一步,僵硬地走了出来。
那身熟悉的、洗得发白的蓝条纹病号服……是那个女孩!但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胃猛地痉挛,
酸水直冲喉咙。她的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脖子歪向一侧,
呈现出一种不可能存在的断裂感。裸露在外的皮肤不再是苍白,
而是覆盖着一层湿滑粘腻的青灰色,大片大片的皮肉已经腐烂剥落,
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理和森白的骨头。蛆虫在那些腐烂的创口里钻进钻出,缓慢蠕动。
她的脸上,那两个空荡荡的血窟窿直勾勾地“望”向我所在的方向,
嘴角依旧挂着那个撕裂的、凝固的诡异笑容。
“嗬…嗬……” 她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漏气的声音,腐烂的下巴一张一合,
“回…来…了……”她腐烂的身体开始加速,以一种非人的、关节反向扭曲的姿势,
直直地向我冲来!浓烈的死亡和腐烂的气息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不——!!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身体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猛地向后转身,想要重新逃回那扇刚刚被我推开的安全门内。
但我的动作太迟了。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脚踝!那触感滑腻、黏稠,
带着尸体的僵硬和刺骨的寒意,像一条冰冷的铁链瞬间锁死!
我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狠狠向后拖拽,重心完全失控,猛地向前扑倒!
坚硬粗糙的水泥地迎面撞来,剧痛在脸颊和手臂上炸开。更可怕的是,
那腐烂的恶臭瞬间将我包围。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张挂着蛆虫的、腐烂的脸,
正带着那凝固的恐怖笑容,缓缓地、缓缓地,朝我的后颈压了下来……冰冷、滑腻的触感,
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上我的后颈皮肤。那令人窒息的腐烂恶臭,
浓得仿佛要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肺泡!
我甚至能“听”到蛆虫在腐肉里蠕动的细微声响,就在我的耳畔!
“嗬…回…来…” 那漏风的、非人的声音几乎贴上了我的耳廓。“啊——!!!
”极致的惊骇如同火山在我脑中爆发,所有的意识瞬间被炸得粉碎。我眼前一黑,
彻底失去了所有感知,坠入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深渊。刺眼。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鼻腔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一种…甜腻的、让人有些昏沉的熏香?
这气味很陌生。我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沉重的眼帘。映入眼帘的,
不再是冰冷的医院病房,也不是那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血色浓雾。光线很柔和。
米黄色的墙壁,贴着几张抽象的水彩画。身下是柔软舒适的米白色布艺沙发。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明亮的光斑,
空气中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飞舞。窗台上,一盆绿萝生机勃勃地舒展着藤蔓。
这里是…哪里?“你醒了?”一个温和、富有磁性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猛地一惊,几乎是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
剧烈的动作牵扯得全身肌肉都在酸痛,尤其是后颈,
仿佛还残留着那种被冰冷腐肉触碰的滑腻感。我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熨帖灰色西装、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我对面一张舒适的扶手椅里。
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而专注,嘴角带着一丝令人放松的浅笑,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稳、专业、值得信赖的气质。他手里拿着一个硬壳的笔记本,姿态放松。
“别紧张,林晚小姐。”他轻轻放下笔记本,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
“这里是‘心晴’心理咨询中心。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心理咨询中心?
林晚?他叫我林晚?我茫然地看着他,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不再是那件噩梦般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而是一件触感柔软舒适的米白色针织开衫和一条浅咖色的休闲裤。很干净,很日常。
但为什么…我脑子里一片混沌?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医院…那个跳楼的女孩…那片血雾…那张腐烂的脸…那冰冷滑腻的触感…是梦吗?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嘶哑得厉害,“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怎么…在这里?”“林小姐,别着急。”男人微微前倾身体,目光更加温和包容,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我姓陈,陈墨。三天前,你经历了一场严重的车祸。万幸的是,
只有一些软组织挫伤和轻微脑震荡。你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今天早上才恢复意识。
你的家人非常担心你的精神状态,所以在你清醒后,立刻联系了我们中心,
希望能帮助你进行一些创伤后的心理疏导和评估。”车祸?昏迷三天?
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懂了,但组合在一起,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无法在我的记忆里激起任何涟漪。我的记忆…仿佛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大块,
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空白,以及那血腥、腐烂、冰冷彻骨的噩梦片段。那真的是梦吗?
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真实到我现在后颈的皮肤还在隐隐发麻,
胃里还残留着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车祸…”我喃喃重复,试图抓住这唯一的线索,
但脑海中只有一片刺目的白光和尖锐的刹车声幻影,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头痛得更厉害了,
像有把凿子在脑子里使劲钻。“对,车祸。”陈医生点点头,
拿起旁边小茶几上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盛着清澈的水,“喝点水,慢慢来。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很常见,
记忆暂时缺失、出现噩梦、甚至产生一些与现实混淆的感知,都是可能的症状。
你现在安全了,林小姐,非常安全。”他起身,将水杯轻轻递到我面前。他的动作很自然,
带着安抚的意味。安全?这个词像一根针,刺破了某种脆弱的屏障。我猛地抬起头,
死死盯住他温和的脸。那张脸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儒雅可信。
但我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毫无道理的恐惧和冰冷的怀疑,
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来,越收越紧!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那个医院!那个跳楼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