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死后第七天,头七回魂夜,我爸带着新欢在灵堂旁的卧室里翻云覆雨。我跪在灵堂,
听着那不堪入耳的声音,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突然,隔壁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男人凄厉的惨叫。一滩温热的血水,竟从门缝里缓缓渗出,
像一条赤色的蛇,蜿蜒流到我妈的牌位前。吱呀一声,门开了。
那个女人穿着我妈生前最爱的旗袍,手里拎着我爸血淋淋的头颅,对我诡异一笑:现在,
该你了。时间,仿佛凝固了。灵堂的白炽灯惨白刺目,将女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林默的思维彻底停转,
视野里只剩下那颗滚落在地、沾满泥水与血污的头颅。那是他的父亲。拎着头颅的女人,
苏晴,正一步步向他走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脏上。恐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林默的四肢百骸,他想逃,
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小默,怎么不说话?”苏晴停下脚步,歪了歪头,
动作天真又残忍。“见到爸爸,不开心吗?”她将那颗头颅轻轻提起,
像是展示一件珍贵的礼物。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堤坝。
林默的余光瞥见供桌上那尊沉重的铜制香炉,里面插满了燃尽的香根,灰烬满溢。
他没有思考,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一个饿虎扑食,他抱住了那尊香炉。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全身的力气瞬间汇聚到双臂。“去死!”他咆哮着,
用尽全力将香炉砸向苏晴的脸。风声呼啸。苏晴只是轻描淡写地侧过身,
香炉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哐当”一声巨响,在后面的白墙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凹坑,
灰尘簌簌而下。几缕断发悠悠飘落。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上被香炉边缘蹭出的一丝血迹,
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愉悦的表情。“脾气还是这么大。”她没有再逼近,
反而对林默的反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林默的大脑一片轰鸣,他没有片刻迟疑,
趁着这个空隙,连滚带爬地冲向灵堂的大门。只要能出去,只要能跑到街上!
他的手颤抖着抓住了门把,用力一拧。“咔哒。”门纹丝不动。他贴在门上,
从猫眼里向外看,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摸索着去拧下面的反锁旋钮,
却发现它早已被拧死。绝望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发疯似的去摸钥匙孔,指尖触及到的,
是一截冰冷、断裂的金属。钥匙从外面被拧断了。这里成了一个密室,一个为他准备的坟墓。
“别白费力气了。”苏晴慢悠悠地踱步到供桌前,她将父亲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捧起,
吹掉上面的灰尘,然后端正地摆放在供桌的正中央。头颅的旁边,
就是母亲的黑白遗像和牌位。她仔仔细-细地调整着头颅的角度,让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正对着林默的方向。“你看。”苏晴抚摸着那冰冷的脸颊,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样,才算一家人整整齐齐。”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尖刀,捅进了林默最柔软的神经。
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不行,不能慌。慌乱就等于死亡。
他强迫自己转动几乎生锈的脑筋,过滤着所有可能逃生的路线。窗户?灵堂的窗户为了安全,
都加装了粗壮的防盗网,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坏。卧室的窗户也是一样。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像一道闪电劈开林默混乱的思绪。老式厨房!
那个狭小、油腻的厨房,因为常年没人使用,那扇朝向后院的小窗,当初嫌麻烦,
根本没有装防盗网!希望的火苗在濒死的灰烬中重新燃起。但他不能直接冲过去,
苏晴的反应速度根本不是正常人。必须……必须让她做出错误的判断。林默猛地从地上弹起,
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转身冲向与厨房相反方向的卧室。他故意把脚步踩得极重,
身体夸张地前倾,做出要撞开卧室木门的架势。“想从那里跑?”苏晴果然被他的动作吸引,
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就是现在!在苏晴的注意力被引向卧室的瞬间,
林默的脚在地面上猛地一拧,整个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强行转向,爆发出全部的潜能,
冲向另一侧通往厨房的狭窄过道。“想骗我?”苏晴几乎立刻就识破了他的意图。
她没有丝毫的恼怒,只是身影一晃,如一道贴地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追了上来。太快了!
林默甚至能感觉到身后带起的阴冷气流,以及那即将触碰到他后颈衣领的冰凉指尖。
来不及了!他没有丝毫减速,在冲进厨房的刹那,他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老旧的玻璃窗。
“哗啦——!”玻璃应声而碎,无数碎片向外喷溅。剧烈的疼痛从肩膀和手臂传来,
但他顾不上这些。身体穿过破碎的窗框,在半空中狼狈地翻滚了一圈,
重重摔在院子里的泥地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全身。
碎玻璃在他的背部、手臂上划开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混着雨水和泥浆,染红了衣衫。林默挣扎着爬起来,赤着脚在湿滑的院子里狂奔。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冲到院子门口,疯狂地拉开铁门门栓,踉跄着冲了出去。
在冲出院门的最后一刻,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苏晴,
就静静地站在那个破碎的、黑洞洞的窗口。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贴在她的脸颊上,
可她浑不在意。她没有追出来。她只是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是那抹诡异而满足的笑容,
安静地凝视着他逃离的方向。林默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雨夜。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
像无数根针扎进皮肉。一辆出租车的灯光划破雨幕,林默想也不想,直接扑到了路中间。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司机探出头,刚要破口大骂,就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泥人”。
“去……去最近的派出所!快!”林默拉开车门,几乎是滚了进去。
司机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踩着油门的手都在抖。“你、你先把钱付了!
别把血弄我座套上!”林-默从湿透的口袋里掏出一把被雨水泡得发软的钞票,胡乱塞过去。
“都给你!快开车!”出租车在雨夜里飞驰。林默蜷缩在后座,
身体的寒冷远不及心里的冰凉。他赢了吗?他逃出来了。可那个女人站在窗口的笑容,
像一道烙印,死死地刻在他的脑子里。她为什么不追?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
让他无法呼吸。“到了!”司机一脚刹车,指着不远处亮着灯的建筑。林默推开车门,
踉跄着冲了进去。“警察!报警!杀人了!”他冲进派出所大厅,
嘶哑的喊声让值班的两个警察都站了起来。一个年长些的警察,姓王,上下打量着他,
眉头紧锁。另一个年轻的警察,小李,则拿起了记录本。“小伙子,你先冷静一下。
”老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我继母,苏晴!她杀了我爸!
就在我家!她把头……头放在我妈的灵堂上!”林默语无伦次,
混合着血和雨水的液体从他脸上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小滩污迹。他的牙齿还在打颤,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无法抑制的恐惧。小李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停下笔,
抬头看了一眼老王。老王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林默。“你爸?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址?
”林默报出了地址和父亲的名字。“你说她杀了你爸,证据呢?凶器在哪?
”老王的问题很平静,却像一盆冷水。“没有凶器!她是用手……我不知道!你们快去!
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林默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她不是人!她是个怪物!”“怪物?
”老王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服的讥诮。“小伙子,
你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嗑药了?”这句话让林默浑身一僵。
他看着对方怀疑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状若疯癫的模样,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不信。“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身上的伤就是证据!
”他指着自己被玻璃划破的手臂和后背。“王哥,他伤得不轻,要不我们还是跟他去一趟?
”小李在一旁开口。老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那就去看看。小李,你开车。
”警车在雨中行驶,林默坐在后排,双手被自己攥得发白。他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心里反复默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警察看到那血腥的灵堂,看到父亲的头颅,
一切就都结束了。车在家门口停下。还是那扇铁门,他不久前才从这里连滚带爬地逃出来。
“就是这里。”林默推开车门,抢先一步冲到门前。他深吸一口气,
用颤抖的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预想中的血腥味没有传来。客厅里灯火通明。干净,整洁,
一尘不染。林默的脚步顿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他冲向灵堂。
母亲的遗像安静地摆放在桌上,前面是三炷袅袅升起的清香。没有头颅,没有被打翻的香炉,
甚至连墙上被他自己撞出的裂痕都消失不见。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
“你说的……凶案现场呢?”老王跟了进来,环顾四周,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耐烦。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那满地的血,那刺目的红,都去了哪里?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浑身冰凉。“警察同志,你们怎么来了?
是……是小默出什么事了吗?”一个温柔又带着几分怯意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
林默猛地回头。苏晴穿着一身素雅的灰色居家服,手里还端着一个茶盘。
她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惊慌,看到他满身的伤,
手里的茶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和碎瓷片溅了一地。“小默!你这是怎么了?
你去哪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快步冲过来,想要扶他,却被林默惊恐地一把推开。
“别碰我!”苏晴踉跄着后退两步,眼圈立刻就红了,她转向两位警察,声音里带着哭腔。
“警察同志,真是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擦了擦眼角。“他妈妈刚走,他爸……唉,
他爸又跟我结了婚,他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受了刺激,精神一直不太好。”她指着林默。
“刚才他突然就在家里发疯,又砸东西又喊叫,我怎么劝都劝不住,然后他就跑出去了,
我正准备报警找他,你们就来了。”完美的说辞,无懈可击的表演。
“他说的杀人是怎么回事?”老王问。苏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
她看了一眼林默,才小声地回答:“他……他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妈妈,
还说……还说要杀了我和他爸爸,让我们一家人……在下面团聚。”林默只觉得天旋地转。
黑的,全都被她说成了白的。“你胡说!是你!是你杀了爸爸!”他嘶吼着,
扑过去想要抓住她。小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腰抱住。“你冷静点!
”“那厨房的窗户是怎么回事?”老王指了指那个破损的窗口。“是他自己撞碎的。
”苏晴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说要从那里跳下去,我拦都拦不住……幸好这里是一楼。
”警察走到厨房,用手电照了照破碎的窗框和外面的泥地,痕迹和苏晴说得完全吻合。
屋子里找不到任何搏斗的痕迹,更找不到一滴不属于林默的血。一切的证据,
都指向一个因家庭变故而精神失常的少年,在家里打砸一番后,撞破窗户离家出走。
而林默的指控,成了最可笑的疯话。“行了,我们都明白了。”老王收起了手电筒,
走到林默面前。“小伙子,你父亲只是出差了,过两天就回来。你继母一个人在家也不容易,
别再胡闹了。”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带他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好好看住他。
”老王对苏晴交代了一句,便带着小李离开了。警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传来,然后远去。世界,
彻底安静了。林默被小李松开后,就瘫软在地上。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绝望像潮水,
将他彻底淹没。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地在灵堂里扫过,忽然,他停住了。母亲的牌位下面,
似乎压着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在香烛的微光下,透着一抹异样的红色。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爬过去,挪开牌位。一枚通体血红的玉佩,
静静地躺在那里。玉佩的触感温润,上面雕刻着一只狐狸,狐狸的身后,不多不少,
正好是九条尾巴。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玉佩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别乱动你妈的东西。”苏晴就站在他身后,脸上的悲伤和惊慌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那抹让他灵魂颤栗的诡异笑容。“也别再想着报警了,没人会信你的。
”她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乖乖等着,
对你我都好。”苏晴的话语像冰锥,扎进林默的耳膜。乖乖等着。等什么?等死吗?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那是苏晴在洗澡。这是唯一的机会。林默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来。
绝望中挤出的一丝求生本能,驱动着他僵硬的四肢。他看了一眼那枚血红的玉佩,
鬼使神差地将它死死攥在手心,塞进口袋。他不敢再走正门,只能回到厨房。
破碎的窗户如同一个狰狞的伤口,通往未知的黑夜。他没有犹豫,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玻璃碴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裤腿,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他不敢走大路,
专挑着小区里最阴暗的绿化带穿行。树影幢幢,如同鬼魅。每一点风吹草动,
都让他几乎心脏骤停。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像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
他瘫倒在一处公园的长椅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周围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路灯投来昏黄的光。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警察,邻居,都只会把他当成一个疯子。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他摊开手掌,才发现之前被玻璃划破的伤口,正汩汩地冒着血,
将那枚狐狸玉佩染得更加妖异。就在血液浸润玉佩的瞬间,一股滚烫的热流从掌心涌起,
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玉佩发出淡淡的红光,将他苍白的脸映得一片血色。紧接着,
无数混乱的画面冲入他的脑海。一座高耸入云的古老祭坛,下面跪满了穿着奇异服饰的人群,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神情狂热。祭坛的中央,一个绝美的女子被粗大的锁链捆绑着。
她的表情痛苦而决绝,在她身后,九条巨大的狐尾虚影若隐若现,搅动着风云。“啊!
”林默抱住头,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记忆的碎片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留下一片空白和更深的恐惧。那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母亲生前,有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她总是藏得很好,从不让他碰。
那个本子,应该还在老房子的阁楼里。秘密,所有的秘密,一定都在那里。家,
现在是龙潭虎穴。但他必须回去。他绕了一个大圈,从最偏僻的后巷接近自家的二层小楼。
屋子里一片漆黑,苏晴似乎已经睡下,或者正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他自投罗网。他不敢赌。
他抬头看着二楼那个属于阁楼的小窗户。旁边有一根老旧的排水管道,锈迹斑斑,
看起来并不牢靠。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将玉佩揣好,咬着牙,开始向上攀爬。
冰冷的铁管硌得他手掌生疼,每一次向上挪动,都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屏住呼吸,动作轻到了极致。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阁楼的窗沿。
他用手肘撞开积满灰尘的窗户,翻身滚了进去。一股尘封多年的霉味扑面而来。
阁楼里堆满了杂物,月光从狭小的窗口透进来,勾勒出各种奇形怪状的轮廓。他凭着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