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是被一股蚀骨的冰寒和灵魂撕裂般的剧痛生生拽醒的。
像有无数根冰锥狠狠凿进太阳穴,又猛地炸开!眼前霎时一片血红!
他闷哼一声,攥紧昂贵的定制西装前襟,昂贵的面料在他痉挛的手指下扭曲变形。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额发和后背。这不是宿醉,不是梦魇……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仿佛从地狱最深处的业火中挣扎而出的濒死感!
“沈总?您没事吧?”助理周放惊恐的声音从旁传来,带着颤抖。他从未见过自家老板如此失态,那张总是覆盖着万年冰霜、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竟毫无血色,布满了生理性的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悸?像刚被抽去了所有魂魄!
沈灼紧闭着眼,巨大的耳鸣声几乎刺穿鼓膜。
混乱的、撕裂的、血腥的碎片如同狂潮般拍打着他的意识堤岸——
冰冷刺骨的海风,灌满鼻腔、耳朵、肺腑……
那抹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白色身影……
她绝望到极致的最后一眼,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光,只余一片死寂的黑。然后,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决绝地、轻盈地、朝着那片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深蓝……
纵身一跃!
“不要——!!!”
沈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揉碎!窒息感让他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刺目的水晶吊灯光芒中,一个巨大的、不断跳动的、如同淋漓鲜血浸染而出的数字,清晰地悬浮在半空!
48:00:00
它像一个烙印,一个诅咒,一个来自地狱的审判书,死死钉在他的视网膜上!
48小时?
什么48小时?
前世最后的画面与这诡异的数字在脑中疯狂碰撞!一个惊恐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念头轰然炸开——
这……是姜晚跳进那片冰冷海水……夺走她最后一丝生机的……死亡倒计时?!
对!就是48小时前!他亲手签下了那张手术同意书!他命令保镖像押送犯人一样,将哭到崩溃、苦苦哀求的姜晚,强行送进了那间……专门为了“解决”她肚子里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而加固得像堡垒一样的手术室!
“滴答……”
仿佛秒针走动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脑中响起。
47:59:38
47:59:37
时间……在流逝!像生命最后的沙漏!
不!不能!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姜晚在哪?!”沈灼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尖锐得变了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毁灭前的疯狂!
周放被吓得一哆嗦:“沈……沈总,按您的指示……姜小姐她、她刚刚被送进‘瑞华’私立医院顶层的VIP手术层……手术、手术应该在准备中……”
话未说完!
沈灼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疯狂的雄狮,猛地从巨大冰冷的总裁椅上弹起!沉重的真皮座椅被他撞得向后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撞开试图扶他的周放,对身后所有的呼喊、惊惶充耳不闻!
只有一个念头在颅内疯狂叫嚣,几乎要炸开!压倒了对前世破产、家族倾轧的所有恐惧!
——快!阻止她!阻止那场该死的手术!阻止命运再次将她推下悬崖!
价值千万的黑色库里南被开出了悍马的气势,引擎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
沈灼猩红着眼,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森死白!油门被他狠狠踩到底!车身在繁华都市的车流中像一道撕裂长夜的黑影,不顾一切地逆向、闯灯、擦撞!警报声和尖锐的喇叭声连成一片刺耳的海洋,如同为这场疯狂追逐的献祭伴奏!
快!更快!
每一次眨眼,眼前都晃过姜晚前世躺在冰冷解剖台上,浑身湿透、毫无生息的脸!耳边是她被按上手术台时,那如同幼兽濒死前撕心裂肺的最后哭喊:“沈灼!孩子是你的!你的!!!”
剧痛与悔恨几乎将他撕裂!
血红的倒计时数字在他眼前疯狂闪烁:
47:55:21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几乎要划破天幕!库里南以极限角度甩尾漂移,狠狠撞停在“瑞华”医院门口!
沈灼甚至没等车子完全停稳,猛地撞开车门,如同一阵裹挟着血腥气与暴怒的黑色飓风,刮进了医院大厅!
无视所有试图阻拦的保安、护士!
无视身份!无视体面!
他眼中只有那条通往顶层地狱的高速电梯!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
冰冷的、毫无生命气息的手术专用灯光,刺得人眼睛生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一股冰冷的金属器械的味道。
厚重的、几乎隔绝外界所有声音的防爆级别双开密封隔离门,如同一个巨大的嘲讽,横亘在他面前!这是他前世“用心良苦”的杰作——为了防止姜晚逃跑,防止任何意外的发生!每一寸合金都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透过门上那方小小的、极其厚重的强化玻璃观察窗——
沈灼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手术台上!
刺目的无影灯下!
穿着单薄病号服的姜晚,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强壮护士死死按住了手臂和肩膀!她纤细的手腕被特制的束缚带牢牢绑在冰冷的金属支架上,无力挣扎!她的长发散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紧闭着眼,泪痕未干,身体因恐惧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
一个戴着口罩、眼神冷得像手术刀的主治医师,正将一支装满无色液体的粗大针管,针尖闪烁着寒光,不紧不慢地推向她的小臂静脉!
时间:
47:55:21
倒计时的秒针仿佛化作了冰冷的针尖,下一秒就要刺破她的皮肤,也将沈灼仅存的理智彻底刺穿!
“晚晚——!!!”一声足以撕裂声带的、绝望到极致的嘶吼从沈灼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那不是人声,更像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
“砰——!!!”
他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用尽全身力气,用自己血肉之躯狠狠撞在那坚不可摧的防爆玻璃门上!沉闷又巨大的撞击声响彻走廊!坚硬的玻璃纹丝不动!他额角瞬间皮开肉绽,温热的鲜血顺着眉骨蜿蜒流下,滑过他扭曲、惊惶、布满血丝的双眼,滴落在冰冷昂贵的西装上,触目惊心!
里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和血淋淋的人影惊动!
医生手中的针管一顿!
护士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而被按在台上的姜晚,似乎被这巨响惊醒!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
那双总是盛满对他的爱意、或是对抗绝望的倔强、此刻却被无边灰暗笼罩的眼睛,透过染血的观察窗——
笔直地!
精准地!
撞进了沈灼惊恐、悔恨、疯狂交织的血红视线里!
那眼神里,没有了爱,没有了恨,甚至没有了恐惧……
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最深海底的、纯粹的虚无!
像是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正在上演闹剧的小丑!
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沈灼,你的地狱,我收到了。我的地狱,你也来尝尝吧。
“开门!!!”沈灼失去了所有理智与风度,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用被血染红的手掌、甚至用身体疯狂地撞击着那坚不可摧的门!指甲在光滑的合金表面上抓出刺耳的摩擦声,留下带着血迹的凌乱划痕!声音嘶哑破裂:“我命令你们开门!!!立刻停止手术!!放她出来!!!”
里面那个看似主事的老护士长,从惊愕中回过神。她显然认出了沈灼,这位权势滔天的雇主。但她眼神里的惊惧很快被一种刻板的责任感取代。她对着观察窗外,隔着玻璃,嘴唇开合,声音虽然模糊,但口型清晰可辨:
“抱歉,沈总。手术开始前任何干扰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这是您亲自签署的最高禁令,手术流程期间,此门不可开启。”
“请您……耐心等待结果。”
冰冷、公式化、毫无转圜余地的话语,像无数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沈灼的心脏!这规则!这囚笼!全是他一手打造的!
等待结果?等待她再次走向那万劫不复的冰冷深海?等待那鲜红的倒计时无情归零?!
不!!!
一股灭顶的绝望混合着无法言说的、足以摧毁灵魂的剧痛狠狠攫住了他!
那强大的、永远掌控一切、永远屹立于云端之上的沈灼……轰然倒塌!
“砰——!!!”
在所有医生、护士以及匆匆赶来的保安、助理周放等人震惊到石化的目光中——
那个高高在上、冷硬如冰、曾断送姜晚一生希望的男人,沈灼!
双膝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和力量,重重砸在了冰冷坚硬、反射着无情光线的走廊地砖上!
发出沉闷到令人心脏停滞的巨响!
他曾经高贵的头颅低垂,几乎触碰到地面。额角的鲜血混着泪水,滴落在地砖上,绽开一朵朵绝望卑微的血色之花。
他放弃了所有尊严,放弃了一切骄傲。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对着那扇象征着绝望的防爆玻璃门,对着门后那双冰冷死寂的眼睛,用一种混合着哭腔、绝望、卑微到尘埃里的声音,字字泣血地嘶喊:
“晚晚……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出来……求求你出来……”
“你要怎样都可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命也给你!!”
“别动手术……别走……求你……”
轰——!!!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顶层的空间。
只有沈灼额头撞击地砖的轻微闷响,和他那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绝望和泣血的哀求声断断续续地回荡。
防爆玻璃门内。
躺在冰冷手术台上的姜晚,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门外那个卑微如尘的男人,那个曾让她爱到粉身碎骨、也恨到噬心刻骨的男人,正在上演一出荒诞滑稽的木偶戏。
只是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瞬间。
她那被束缚带死死勒住、几乎麻木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颤抖着……
收紧了一下。
而那扇隔绝生与死、爱与恨的厚重防爆玻璃门上,除了斑驳的血迹,清晰无比地倒映出门内——
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在那深不见底的空洞眼神之后……
忽地,勾起了一个极冷、极淡、却带着致命恶毒和疯狂愉悦的笑意。
像终于……等到猎物掉入陷阱的蛛网震颤。
无声,却清晰无比地烙印在倒映的、沈灼卑微跪伏的身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