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驿站疑云
硫磺和药粉混合的刺鼻气味弥漫，隔绝了牌坊外尸潮低沉的嘶吼。
陈玄松开几乎瘫软的崔琰，后者像一滩烂泥滑坐到冰冷的地面，大口喘气，身上湿透的裤子结了一层薄冰，狼狈不堪。
两个牌坊守卫手持钢叉，警惕地盯着他们。
“活人？”
一个干瘦汉子沙哑开口，脸上有几道结了血痂的抓痕，他是领头的，叫老何。
他扫了一眼马车护卫，目光又死死钉在陈玄的靛蓝道袍上，“…龙虎山的高功？”
“陈玄。”
陈玄言简意赅，目光锐利扫过牌坊后隐约可见的驿站，“节府特使？
驿站驻防何在？
为何无光无声？”
老何还没开口，他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兵带着哭腔抢答：“死…都死了！
早几天就死光了！
城乱那天夜里，里面跟炸了锅一样…惨叫声…然后就全是…全是那玩意儿了！”
“你闭嘴！”
老何厉声喝止年轻士兵，转而看向陈玄，眼神复杂，“道长，驿站…是空的。
或者说，里面的东西，比外面这些更凶。
有东西在里头聚集…不少是穿了官衣的…官衣？”
陈玄眉峰一凝，“多少人？
何人所见？”
“我…我们营之前调了几个人进去查看情况…就再没出来。”
老何脸色铁青，“只听到几声惨叫，然后就彻底没动静了。
这两天晚上，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撞门声，挠墙声…听着怕不下几十口子！”
陈玄的心沉下去。
驿站出事，节府派来的人很可能遇害，自己一行瞬间失去了官方庇护点和可能的武力支援。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护卫突然惊叫起来：“不好了！
那崔…崔大人！”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瘫坐在地的崔琰，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领口，脸色由惨白转为极度的惊恐，身体筛糠般抖着。
他的另一只手在怀里慌乱地摸索，衣襟被他扯开一道缝隙——一小截暗红色的、带着撕裂痕迹的丝绦垂落出来！
正是那截刺史印绶的绶带！
“崔判官！”
陈玄一步上前，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把你袖中之物拿出来！”
“不…我…我不知道…不是我的…”崔琰语无伦次，拼命想把那丝绦塞回去，但颤抖的手笨拙无比。
牌坊上的守卫也注意到了，老何眼神瞬间变得无比警惕：“那是…官印上的绶子？！
崔大人，刺史印怎么会…嗬…嗬啊——！！”
突然！
驿站方向传来一声远超牌坊外尸吼的凄厉嘶鸣！
声音高亢尖锐，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
随着这声嘶吼，驿站紧闭的黑漆大门内部猛地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咚！
咚！
咚！”
沉重的撞击一声接一声，仿佛有人在用巨木冲撞城门！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
与此同时，驿站围墙后，数十双同样布满血丝、浑浊暴戾的眼珠浮现出来，在黑暗中死死盯住了牌坊下亮着火光的几人！
它们不像牌坊外那些无组织游荡的东西，它们有目标！
聚焦点正是崔琰胸前露出的那一点猩红！
它们的目标是印绶！
牌坊外的普通尸群似乎也受到了某种感召，撞击牌坊的速度和力度陡然增加！
嘶吼声汇聚成海潮，压得人喘不过气！
临时撒下的硫磺线在尸群踩踏下迅速变薄！
“守不住了！
太多了！”
年轻士兵嘶声尖叫，脸色惨白地后退一步。
“闭嘴！
顶住！”
老何怒吼，额头青筋暴起，钢叉对着扑到硫磺线上的一个尸影狠狠捅出，将那东西推得踉跄后退。
陈玄脸色冷峻如冰。
驿站内的“东西”明显更危险、更有组织性！
崔琰身上的印绶碎片是钥匙！
是它们的核心目标！
电光火石间，陈玄瞬间做出决断。
他猛地探手，动作快如闪电！
崔琰只觉得衣襟一凉，那半截猩红刺目的印绶丝绦连同包裹着的一块冰冷的硬物，己被陈玄一把扯了出来！
“你…你还给我！”
崔琰发疯似的伸手去抢。
“蠢货！”
陈玄厉声呵斥，根本不理他。
他左手捏着那截印绶，眼神扫过周围，一眼瞥见牌坊角落里一个被砸塌半边的破旧石灯笼底座，里面满是积雪！
就在驿站大门传来一声更沉重的撞击，门缝似乎裂开一道缝隙的刹那！
陈玄手臂运力，将那截腥红的绶带连同印绶碎片，狠狠掷向那个堆满雪的破石灯笼！
猩红的布条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印绶碎片，“噗”地一声落入冰冷的积雪深处，瞬间被厚厚的雪层覆盖，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与此同时！
驿站大门方向那汹涌的撞击声和低吼声，在绶带脱手、气息被阻隔的一瞬间，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迟滞！
仿佛失去了灯塔指引的鱼群，出现了片刻迷茫和混乱！
它们的目标消失了！
但牌坊外的压力丝毫未减！
“老何！
带上你的人，护住马车，退到驿站院墙根！”
陈玄果断下令，右手再次摸向内袋，同时看向被抢了印绶、又惊又怒又怕的崔琰，“崔判官，想活命，就站起来跟我走！
护卫！
看住马！
它们死了，大家都得留下喂尸！”
崔琰被陈玄冰冷的目光刺得一哆嗦，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屈辱和恐惧，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本能地又想去靠近陈玄。
牌坊的木质门柱在越来越猛烈的撞击下开始龟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走！”
老何咬牙朝自己的人吼道，两个士兵不再犹豫，一个护着马车车辕，一个用力抽打马匹后臀，跟着老何朝着驿站高墙方向跑去。
驿站大门后的撞击声再次猛烈响起！
似乎里面的东西还在搜寻失去的目标！
陈玄落在最后，一边退，一边目光飞快扫过混乱的战场。
他手中的不是珍贵的净血符，而是几张普通的黄色驱邪符。
一个腐化严重的尸影撞破了稀薄的硫磺线，嘶吼着扑向拖后的陈玄，速度很快！
陈玄不退反进！
身体一侧，灵活地避开那尸影的扑爪！
右手并指如刀，中指指尖蕴含着一股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道家元气，精准地戳在那尸影颈部一个凹陷处——那是咽喉部位尸气运转的薄弱点！
“噗嗤！”
如同戳破了一个烂皮囊！
那尸影前扑的势头瞬间瓦解，整个上半身怪异地塌陷下去，虽然没死透，但踉跄倒地，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陈玄看都不看，借力旋身，顺势将一张驱邪符甩向另一个越过硫磺线、试图抓咬年轻士兵小腿的矮小尸影！
符纸贴上其后背，红光一闪而逝，那尸影像被烫了般怪叫一声，动作猛地顿住片刻。
年轻士兵趁机收回腿，惊魂未定。
“快退！
符纸撑不久！”
陈玄喝道。
一行人狼狈地退到了驿站高大的院墙边。
冰凉的墙体带来一丝微弱的屏障感。
马匹被拴在墙上突出的铁环，不安地刨着地面嘶鸣。
驿站大门还在承受着猛烈的冲击，撞击声比之前更近了，但目标丢失的混乱感还在持续。
老何大口喘着气，看向陈玄：“道长…现在…怎么办？
这墙后面全是那玩意儿，外面也快顶不住了！”
他指着牌坊方向，硫磺线几乎被踩平，尸群狰狞的面孔贴在木柱的裂缝上，嘶吼震耳欲聋。
崔琰靠着冰冷的墙，身体不住颤抖，看向陈玄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空了的胸口位置。
陈玄没有立刻回答。
他闭目凝神，右手五指快速掐算，片刻后猛地睁眼，目光如同利刃刺向驿站高大院墙的东南角方向，那方向后方隐隐传来一股异常浓郁、仿佛能冻结骨髓的深寒尸气和……一种微弱的、几不可辨的灵气波动？
那感觉极其隐晦，若非陈玄身为龙虎山高功，修习观气术日久，几乎无法察觉。
像是有人用某种高明的手法将其刻意遮盖，却又在尸气汹涌冲击的缝隙中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
不是活人！
也不是那种完全丧失理智只凭本能行动的尸煞！
那气息很微弱，却带着一种……沉稳、内敛，甚至有一丝刻意维持的“秩序感”？
“里面…有东西…不一样的东西。”
陈玄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思索的冷意，“它在指挥。”
老何和士兵们闻言都打了个寒战，脸色更加难看。
崔琰更是吓得浑身一抖：“…什…什么东西？
能指挥那些…怪物？”
陈玄没理他，目光转向摇摇欲坠的牌坊：“外头这些，是杂兵。
里面那个，才是头目。”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必须进去。
活路，在驿站里。”
这话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面对驿站里聚集的尸群和一个诡异的指挥者？
这简首是找死！
“怎么进去？！”
老何握紧钢叉，声音嘶哑，“飞进去吗？”
陈玄的目光锁定驿站东南角的院墙，那冰冷异常的角落。
他缓缓从内袋中掏出了最后三张暗红如血的“净血符”。
对付普通的尸煞，这是大杀器，但对付里头那个不知深浅的“东西”……他心中毫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