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镇委书记的拉拢
就说去年秋收,王镇长去后沟村“视察”,看见老倔头家的苹果长得好,伸手就摘,说“替百姓尝尝甜不甜”,这事在镇政府传了小半年,背后都叫他“抠镇长”。
还有更丢人的,他前年跟人打麻将,输了钱赖账,被喝醉了酒的供销社的李主任堵在澡堂子里骂。
这些顶多算丢人,真正的黑料藏在账本缝里。
2003年春天,上面拨了十万块春耕补贴,王镇长首接让会计打给了他小舅子的种子店,说是“统一采购良种”,结果发下去的全是过期种子,后沟、前洼两个村的玉米全烂在了地里,村民闹到县里,他塞了两条烟给县农委的干事,硬是把这事压成了“天灾”。
去年抗旱费那二十七万,不止挪用给儿子买房,其中三万被他换成了成箱的白酒,说是“招待上面检查用”,其实大半拉回了老家,给他爹做寿宴用了,宴席上还吹牛逼说“这是国家给的福利酒”。
更狠的是前年冬天,镇东头的沙场老板想霸占河道采沙,塞给他五万块,他就睁只眼闭只眼,结果一场大雨冲垮了河堤,淹了三个村的菜地,他反而让联防队去抓“造谣的村民”,最后用救灾款赔了村民的损失,自己分文没吐。
江临川甚至记得王镇长藏钱的地方。
就在他家炕洞里头,用塑料布裹着,2006年县纪委查账时,他老婆慌了神,半夜偷偷转移,结果被邻居撞见,这才把窟窿捅大了。
还有他收开发商的好处费,每次都让对方打到他远房表舅的卡上,那表舅在邻县开小卖部,大字不识一个,就知道替他存钱。
这些事,前世江临川是后来在档案室整理旧材料时,从举报信底稿、银行流水副本里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那时候只觉得愤怒,现在再想,每一件都是能敲碎王镇长饭碗的石头。
就看什么时候扔,怎么扔,才能溅起最大的水花,还不沾自己一身泥。
他瞥了眼办公楼,王镇长正跟会计吵架,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跟前世被纪委带走时一模一样。
江临川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笑了——这老小子,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楼下,老倔头正指挥人撞第三下闸门,就见江临川从里面走出来,扬声道:“乡亲们,王镇长说了,抗旱费确实多收了,现在就退!
先退十万,剩下的三天内到账!”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议论声。
老倔头扛着锄头上前:“你说退就退?
别是耍我们吧?”
“财政所的同志正在清点款项。”
江临川抬手指向办公楼,指尖稳稳落在三楼财务室的方向,“大伙要是信不过,派两个代表上去验验。
另外,王镇长托我转达——去年抗旱工作没做到位,是他履职有失,过几日就逐村向乡亲们致歉,给大伙一个交代。”
这话既给了王镇长台阶,也堵死了他耍赖的路。
几个代表进去没五分钟,就举着一沓沓钞票出来,人群立马欢呼起来。
王镇长把最后一沓钱塞进会计手里,胸口还憋着股气,刚转身就看见江临川在楼下帮农民维持秩序,那副镇定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江临川靠在墙上抽烟,看着农民们排队领钱。
雪停了,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刚领完钱的农民身上,老倔头数着手里的票子,咧开豁牙笑了。
刘股长看样子是刚刚被王镇长骂过,蹲在不远处瞪他,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他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但也无所谓——在这青溪县,想混出头,光当老好人没用,得让别人知道你不好惹,还得让上面知道你有办法。
……果然,没过半小时,赵镇党委书记就把他叫到办公室,递了根烟:“小江可以啊,这事处理得挺利索。
王镇长刚才还夸你脑子活。”
这青山镇里,镇委书记(党委书记)和镇长(政府主官)虽然行政级别相同(正科级),但权力架构有明确分工,且党委书记在“党领导一切”的原则下处于核心地位。
镇委书记和镇长向来不和,镇委书记是这个镇里面的党委一把手,掌握着核心权力,主导镇党委班子分工、村级干部任免建议。
并且最重要的两项权利掌握在镇委书记手里——决策权与监督权。
王建军想快速推进土地流转以促进他的资金流转,但赵德才以“需党委集体决策”为由要求放缓,并派工作组摸底。
王建军拉拢部分党委委员时,赵德才可通过调整分工削弱其影响力。
总而言之就是,把你的人撤下来,把我的人换上去!
而王建军若想架空书记,只能通过“拉拢常委”或“争取上级支持”等拿不上明面的非常规手段。
所以,该站队站在哪一方?
他心里己经很清楚了。
虽然他上一世达到了副处的高度,却没有看不起这赵书记。
而且,在他的印象里,赵书记是一个皮肤黝黑,手指关节粗大,土生土长的本地干部。
他年轻时在村里当过支书,后来一步步干到镇党委书记,对青山镇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他是真的为民着想,真的配得起“书记”二字他做事讲究“稳”字当头,不搞花架子,县里领导评价他“像老黄牛,能扛事,但不够灵活”。
江临川接过烟,指尖轻轻一转,将烟别在耳后,语调稳得像潭静水:“书记抬举了,基层工作离不开领导掌舵,我这当小兵的,把跑腿的活做扎实,就是对‘指导’最好的回应。
赵书记笑了笑,没戳破。
他在楼上看得清楚,王镇长那怂样,哪是夸人,分明是吃了瘪。
这江临川,看着老实,骨子里比谁都精,知道借督查组的势,还懂得给王镇长留面子,是个会办事的。
“镇政府最近缺个办事员,” 赵书记慢悠悠道,“我跟李局长提了提,他说可以先借调你过去,你觉得咋样?”
江临川心里一动,脸上却很平静:“全听书记安排。”
王镇长记恨他,赵书记想拉拢他,往后的路,还得踩着这些弯弯绕绕的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