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京州市第一中学。夏日的午后，太阳明晃晃地炙烤着塑胶跑道，

空气里弥漫着橡胶和青草混合的气息。在这所省直属重点高中的足球场上，训练课刚过，

人影稀疏，只有一个身影还在不知疲倦地对着空荡的球门一次次起脚。张丰助跑，摆腿，

左脚脚背狠狠抽中皮球下部。“嘭！”一声沉闷又爆裂的巨响，足球炮弹般离地，

撕裂沉闷的空气，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越过高高的球网，

径直朝着操场隔壁那栋静谧的教学楼飞去。紧接着，就是一阵清脆又令人心悸的玻璃碎裂声，

“哗啦——”，像是一块完整的冰面被硬生生砸开。高二一班，重点中的重点班，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讲台上，老师正对着黑板上复杂的函数图像滔滔不绝。靠窗第二排，

林佳坐得笔直，凝神听着讲解，指尖的笔偶尔在摊开的笔记上快速记下一两个要点。

灾难来得毫无征兆。巨大的撞击声和玻璃碎裂的巨响猛地炸开，打断了老师的声音，

也掐断了整个教室凝神的呼吸。碎片像冰雹一样溅落，

几块尖锐的玻璃碴甚至蹦到了林佳摊开的笔记本上，阳光透过破碎的窗口，

照得那些碎片闪闪发光。一颗沾着草屑和尘土的足球，慢悠悠地，从破洞滚了进来，

停在过道中央。此时，全班四十几双眼睛，愕然地看着那颗球，

又齐刷刷地转向窗外操场的那个方向。几秒后，窃窃私语声蚊子一样嗡嗡响起。

“又是那个张丰……”“除了他没别人，天天踢，早晚得出事！”“完了，他这下完了，

惹到一班来了……”林佳蹙起眉头，看着笔记本上那几点闪亮的玻璃碎渣，

又看向那颗脏兮兮的足球。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里，

一点点覆上冷意。她最讨厌两件事：一是有人打断她听课，二是这种头脑简单，

只会制造麻烦的体育生。她推开椅子，站起身，动作不大，但在一片嗡嗡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佳？”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她没回应，只是走到过道，弯腰着捡起了那颗足球。

手指避开脏污的地方，然后，她俯身，细白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从自己桌面的笔记本上，

捏起一块最大的玻璃碎片。然后转身，在一片倒抽气声中，走出了教室门，

朝着走廊尽头那个全校闻名的班级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消失在楼梯口。

一班瞬间炸开了锅。“她真去了？！去找张丰？”“我的天，她不怕吗？

张丰上次把高三那个谁牙都打掉了……”“学霸的勇气？

我看是去送人头吧……”……高二七班的后门大敞着，里面闹哄哄一片。这节课是自习，

几乎没人看书。男生们围在一起用手机看游戏直播，女生们凑一堆小声聊着天，

还有几个在互相传阅一本皱巴巴的漫画。张丰坐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

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两条长腿肆无忌惮地伸到过道，校服外套胡乱塞在桌肚里，

只穿着件黑色的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和肩胛，皮肤是常年曝晒后的健康麦色。

他刚训练完冲过凉，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又像是懒得理会周遭的一切。直到教室里的嘈杂声像被刀切了一样，骤然一停。

一种不寻常的寂静迅速蔓延开。张丰若有所觉，懒洋洋地掀开眼皮。门口，站着一个女生。

瘦高白皙，洗得发白的校服穿得一丝不苟，连最上面的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

她手里捏着个东西，在门口的光线下微微反着光。她眼神平静地扫过混乱的七班，最后，

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全班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在张丰和门口那个女生之间疯狂来回扫射，

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等着看一场火山爆发，或者学霸血溅当场。林佳走了进来。

她的脚步声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教室里，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她走到张丰桌前，

停了下来。他依旧保持着那个瘫坐的姿势，抬着眼皮看她，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桀骜和被打扰的不爽。他认得她，年级第一的那个，

照片常年挂在光荣榜最前面，像个没有感情的答题机器。

从未交集的两个人就这样一坐一站着。接着，林佳摊开手心。

那片玻璃碴静静躺在她白皙的掌纹里。“你的？”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干净，没有起伏。

张丰挑眉，嗤笑一声，算是默认。他等着她的下文——告状？索赔？

还是什么优等生的大道理？然而，她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那片玻璃，然后目光转向他，

开口，声音平稳地报出一串数字：“初始球速大概32m/s，入射角目测约75度。

忽略空气阻力，足球质量标准0.4kg。”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

问：“这颗足球携带的动能，计算公式是什么？碰撞造成的破坏力，基于动量定理，

又该怎么估算？”全班死寂。有人没忍住，“噗”地一声赶紧捂住嘴。

这发展路线……也太他妈清奇了！张丰明显愣了一下。他预想了所有可能，唯独没料到这个。

他那双总是带着戾气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很快又被嘲弄覆盖。物理？

在他面前卖弄这个？他扯了扯嘴角，身体终于动了动，慢吞吞地坐直了些。

他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掠过一本皱巴巴的物理书，手指一弹，

将放在书角的一小段老师用剩的粉笔头弹了起来，精准地用两根手指捏住。然后他手臂一伸，

几乎要碰到林佳的校服领口，但在最后一刻，手指一松。那枚小小的粉色粉笔头，

轻飘飘地掉落在林佳摊开的手心里。“不会。”他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混不吝的笑意里裹着明目张胆的挑衅，“但能用它踢进你心里么，学霸？”轰——！

七班的人再也忍不住，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笑声和起哄声。这很张丰！无法无天，百无禁忌。

林佳的手心微微一颤。那枚粉笔头滚了一下，挨着玻璃碎渣。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连眼神都没晃动一下，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手心里那枚突兀的粉笔头，再抬眼看他时，

目光冷了几分，却依旧平静。她没说话，合拢上手指，转身就走了。从她进来到离开，

不过两分钟。七班在她身后彻底沸腾了，

口哨声、拍桌声、模仿着张丰语调的怪叫声响成一片。“丰哥牛逼！！”有人嚎了一嗓子。

张丰重新瘫回椅子，把那些起哄声甩在身后，嘴角还挂着那点未散的笑意，但闭上眼睛前，

眼前却莫名晃过那双冷静得过分的眼睛，还有手心里那抹刺眼的红——他刚才好像瞥见，

她捏着玻璃碴的指尖，被割出了一道极细的血痕。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换了个方向继续“睡”。第二天，

全校都被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钉在了原地。那个打架睡觉的张丰，居然……出现在了图书馆！

下午四点，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窗户，变成一道道安静的光柱。

空气里漂浮着旧书和灰尘的味道。张丰就坐在靠窗最里面的那张长桌旁。

他居然穿着校服外套，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胸口，头发也不像平时那样支棱着。他弓着背，

肌肉贲张的手臂压着一本摊开的数学习题集，眉头拧得死紧，盯着上面一道题，

手指间那支笔被他转得快要冒火星。而他旁边，坐着的是林佳。年级第一的林佳，

正微微侧身，手指点着习题集上的某一行，压低了声音在说着什么。表情是一贯的清淡严肃，

偶尔会因为张丰明显跑偏的思路而轻轻蹙一下眉。这一幕的冲击力，

比昨天足球破窗还要惊人。图书馆里其他学生，假装看书，假装找资料，

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那个角落瞟，他们互相用口型或者是眼神传递着巨大的震惊和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