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裂缝中怒吼着砸向地面。
黑暗中,一道人影在雨中狂奔。
“轰隆”一声,夜空被闪电照亮。
时忘边跑边不住的回头,身后似有猛兽般。
拜托,千万不要追上来。
杂乱的脚步声中,时忘在心中祈求。
点点雨滴砸落,头发早己被打湿,雨点顺着发尾滑落。
“啪嗒。”
掉入水洼中。
雨点砸进水洼,涟漪层层荡开,时忘的身影在破碎的水面上一闪而过。
他奔跑着,湿透的裤脚,不断溅起水花,仿佛无数冰冷的手拽住他的脚踝,想要拖慢他决绝的脚步。
每一滴落下的雨水都在水洼里绽开一朵透明的囚笼,倒映着他仓皇逃离的身影。
那些飞溅的水珠打在他的裤管上,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没妄图锁住他奔向自由的步伐。
水面上的倒影被脚步踏碎,又在下一秒重新拼凑,循环往复地记录着这场时忘唯一一次的逃亡。
天空再次发出震怒的咆哮,一道淬着毒光的闪电如利刃般劈开夜幕。
刹那间,黑暗被撕得支离破碎,整个世界在惨白的电光中无所遁形。
时忘的身影就这样突兀地暴露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中,像被命运之手强行拽上舞台的逃犯。
闪电的光芒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冰冷的轮廓,将每一个仓皇的细节都刻进这转瞬即逝的审判时刻。
他的影子在强光下扭曲变形,仿佛另一个想要挣脱本体的灵魂。
随着电光熄灭,黑暗重新合拢,却己永远记住了他此刻的模样。
巨大的声响让时忘奔跑的身躯不禁一颤,长长的睫毛尾端挂着的水滴也顺势滴落。
他不敢停下,这也许是他唯一能逃离这里的机会。
2分钟,他需要从这座庄园里逃出去。
偌大的院子使他无论怎样,都不能停下,时忘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死腿,快点,再快点啊!
时忘不断的加速,雨点使他的视线有些模糊,随手用湿透的袖子擦掉水雾。
一道模糊的影子映入他的视线,时忘心底一紧,先前眼底的恐慌在此刻化为喜悦。
越来越近了,那模糊的影子渐渐显露出模样---那是庄园的大门!
只要跨过它,时忘就自由了!
他隐约可以看到门外那盏发出淡黄色光线的路灯。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一米!
到了!
终于到了!
此时,在时忘眼里,大门不仅是庄园的进出通道,更是他即将获得的新生!
他也将要拾回生命的晨曦!
时忘却双腿因狂奔而酸软发颤,冰冷的雨水不断拍打在他身上,却浇不熄他胸中翻涌的炽热。
他死死攥住湿漉漉的柱子,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雨水的腥气。
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新生的笑意,仿佛破茧的蝶第一次舒展翅膀。
笑意绽放在混合着雨水和汗水的脸庞上,绽放出一个充满希冀的笑容。
他要自由了,这个念头让时忘心脏剧烈鼓动,连指尖都因期待而微微发麻。
时忘的脚步突然凝固在雨幕中。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
黑色大衣在风雨中纹丝不动,伞沿低垂,遮住了来人的半张脸。
时忘的呼吸停滞了。
不需要看清伞下的面容,那熟悉的轮廓早己如同诅咒般刻进骨髓——顾祁。
他静立在那里,仿佛从地狱裂缝中走来的幽魂,连飘摇的雨丝都在他周身凝滞。
时忘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褪去,就僵死在唇角。
雨点砸在两人之间的水洼里,每一道涟漪都在重复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像极了命运嘲弄的嘴角。
顾祁的伞面上,雨水汇聚成细流,像无数银色的锁链垂落。
“啪嗒啪嗒”雨点如密集的鼓点般敲击着伞面,如果在几秒前,时忘或许会觉得它犹如晨露和小草的二重奏,奏响着生命的旋律。
但放在现在,却更似死亡的丧钟,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头,仿佛在倒计时着他的生命。
伞沿缓缓上移,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如同被雨幕揭开的神秘面纱,暴露在雨中。
它隔着朦胧的雨幕,和呆愣的时忘对视着,那双眼宛如被冰封的荒野,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能冻结世间的一切。
似是一条毒蛇,一口咬在时忘的脖颈,让他全身都灌满毒素,不得动弹。
明明在笑,却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感受不到丝毫笑意。
那眼神与这笑结合,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散发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时忘终于缓过神来,那原本重新燃起的光亮又再次熄灭。
绝望不是瞬间的崩溃,而是缓慢的窒息——像被浸入深海的玻璃罐,看着水面最后一丝光晕消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此刻的时忘,就如同那盏玻璃罐。
他站在雨里,突然笑了。
那不是之前的餍足,而是某种更深邃的永夜——连绝望都显得太过奢侈的情绪。
无尽的崩溃抽干了时忘全身的力气,迫使他狼狈的跌坐地面。
“宝贝,时间到,游戏结束。”
顾祁的嗓音裹着蜜糖般的温柔,却在雨夜中渗出森然寒意。
顾祁的步子很大,没几步便从路灯下来到时忘身边。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划过时忘苍白的面颊,如同鉴赏一件濒临破碎的瓷器。
两年来的囚笼岁月早己将这副身躯蛀空,连颤抖都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时忘的瞳孔剧烈收缩着,秋叶般的躯体在雨中簌簌颤栗。
那些曾让他窒息的偏执情话,此刻都化作毒蛇,顺着脊椎蜿蜒而上。
雨水混着冷汗滑落,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丧失了——恐惧终于撕开绝望的茧,露出最鲜活的战栗。
顾祁轻笑一声,黑伞倾斜着为爱人遮住暴雨。
这个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刽子手在行刑前为死囚整理衣领。
雨滴敲击伞面的声响,正如此刻时忘疯狂加速的心跳。
残破不堪的肉体终于发出声音,“顾祁,放过我,好吗...”时忘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像是被碾碎的枯叶发出的最后哀鸣。
他蜷缩在雨水泥泞的地面上,颤抖的指尖揪住顾祁的裤脚,在昂贵的布料上留下泥泞的指印。
“求...求求你...”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混着雨水和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硬挤出来的,带着卑微到极致的讨好。
湿润的发丝黏在他惨白的脸颊上,被雨水冲刷得睁不开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滚烫的液体——是谁也无法辨认的水渍。
他像条被踢伤的狗,用最卑微的姿态,露出最脆弱的咽喉。
顾祁的指尖温柔地拂过时忘的脸庞,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雨水混着泥土在他的动作下渐渐褪去,露出那张令他痴迷的苍白面容。
“宝贝,我们说好的。”
指腹游走在时忘脸颊,每一个字仿佛都像在切割时忘残破的灵魂。
“两分钟,只要你能从那所房间跑出庄园门,我就放你走。”
顾祁晃了晃腕间的计时器,计时器在路灯下泛着冷光,数字清晰地显示着:”2:04“。
身后庄园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那些沿途的路灯明明灭灭,像极了这场永远差一步就能赢的逃生游戏里,最残忍的倒计时。
顾祁缓缓俯身,薄唇几乎贴上时忘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喷吐在对方冰凉的肌肤上。
“知道这西秒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声音带着情人般的亲昵,却让时忘浑身血液凝固,“意味着连上帝都在帮我留住你。”
他轻轻摩挲着时忘的耳垂,静静欣赏着这只惊慌的小鹿。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耳边只剩下顾祁恶魔般的低语:“这西秒,就是你我之间永恒的时差。
你永远...都逃不掉了。”
说着,他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混着雨夜的潮湿,一丝丝渗进时忘的骨髓里。
时忘终于忍不住积攒己久的悲痛,雨水夹杂着泪水:“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出去...”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在雨夜中支离破碎的回荡。
顾祁沉默的凝视,伞依旧固执的倾斜着时忘,顾祁的后背己经被淋湿,大衣的衣摆被脚下的混合着污秽的水洼弄脏。
他看着时忘睫毛上残留的水滴坠落的样子,像极了打碎的水晶花瓶里溅起的水珠——同样剔透,同样转瞬即逝。
某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胸腔里缓慢滋生,顾祁下意识收紧了握伞的手指。
轻晃的伞正如他此刻突然动摇的掌控欲。
时忘的眼泪太烫了,烫得他那些精心编织的囚笼开始锈蚀。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累,时忘渐渐安静下来,眼皮也缓缓闭上。
顾祁将黑伞强硬地塞进时忘虚软无力的手中,可那纤细的手指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了。
伞柄从时忘指间滑落的瞬间,顾祁眉头骤然蹙紧,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
“连伞都拿不稳了么...”顾祁低语,却将伞柄换到左手,右手穿过时忘的膝弯。
他俯身的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却在触及那具冰冷躯体时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时忘的重量比他想象中的要轻许多,仿佛在这里的两年己经消磨掉他的生命力。
时忘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头,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顾祁的脖颈滑进衣领,冰凉刺骨。
庄园的灯光在雨水中晕开,雨幕中,他们的身影逐渐融为一体,就像一场注定无解的共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