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撒了把秕谷,金黄谷粒在青石板上弹跳,惊得鸡群扑棱棱围拢。
那只头顶凤冠的芦花鸡却昂首踱向篱笆,尖喙猛啄篱墙根一丛新生的暗红苔藓。
“咕咕哒!”
鸡冠陡然渗出鲜血般的液珠,苔藓被啄食处竟露出半只石刻眼瞳——瞳孔深处游动着星河幻影,正是昨夜玄天宗修士坠落的**窥天目**残片。
“馋嘴。”
李长生屈指弹飞谷壳。
壳子打着旋儿撞上鸡头,芦花鸡受惊般跳开。
石眼珠“喀”地裂开细纹,内里星图霎时黯淡。
几粒沾着鸡唾液的苔藓碎屑飘落,在泥地里化作灰白粉末——此乃“血窥苔”,专食修士神识滋长。
*阿草抱着陶罐冲进院时,土狗阿黄正疯狂刨着枣树根。
“阿爷!
货郎给的麦芽糖……”小丫头话音未落,阿黄己从土坑叼出块黑漆漆的物件甩到她脚边。
那物沾满湿泥,形似半截城砖,表面密布蜂窝状孔洞——正是昨日溪中捞出又被磨刀石镇住的邪石!
此刻孔洞里钻出千百条猩红肉须,如毒蛇昂首袭向阿草脚踝!
“啪嗒!”
李长生手中淘米水泼洒而出。
浑浊浆液淋在肉须上,竟似滚油浇雪般腾起青烟。
邪石剧烈震颤,孔洞传出婴儿啼哭似的尖啸。
阿黄龇牙扑上,前爪踏住石块,肉须瞬间萎靡缩回。
“脏石头莫玩。”
李长生拾起邪石掂了掂。
阳光穿透石体蜂窝,在他掌心投下蛛网状血影——此乃“千婴噬魂石”,需以百名童男精血温养。
昨夜乱葬岗尸傀暴动,便是此物作祟。
米缸旁闲置的腌菜坛突然嗡嗡作响。
李长生随手将邪石塞进坛口,又抓把粗盐盖顶。
坛内嘶嚎声被闷成呜咽,青黑坛壁浮出霜花似的白纹——那是**镇海盐**,取自归墟之眼,曾腌溃过万丈魔鲸。
**日头爬上屋檐时,篱笆外传来马蹄踏碎青石的脆响。
三名白袍人立于龙角马上,襟前银线绣着旋涡纹,为首老者手持罗盘,针尖首指李长生小院。
“吾乃观星阁执事。”
老者声如金铁交击,“昨夜天象显异,可有邪物坠此?”
罗盘青铜指针疯转,竟迸出几点火星。
老者身后少年突然闷哼,眼角淌下血线——他暗中施展的“洞微瞳术”刚触及柴门,便被门板裂缝里游过的蜈蚣截断视线。
那蜈蚣百足赤红如烙铁,正是专克窥探术法的**焚目蜈**。
李长生舀着猪食头也不抬:“后山野猪闹得凶。”
猪圈里应景地响起呼噜声。
两头花斑猪崽正争抢食槽,其中一只忽然人立而起扒住栅栏,后臀赫然留着五道深紫爪印——与昨日后山野猪尸骸的伤痕如出一辙。
老者袖中罗盘“咔嚓”裂开缝隙。
他死死盯着猪崽臀上爪印,脸色倏然惨白。
那印记边缘萦绕的灰雾,分明是古籍记载的**“殁仙煞”**!
“叨扰!”
老者猛拽缰绳。
龙角马扬蹄踏碎半堵矮墙,烟尘里传来少年压抑的痛呼——他左眼己蒙上灰翳,仿佛被无形利爪掏去瞳仁。
**正午暑气蒸腾,张寡妇挎篮送来新蒸的槐花饼。
“李叔,紫苏花……把赵西家坟包罩严实了。”
她声音发颤,“今早听见他坟里传出口哨声,调子和货郎昨儿吹的一模一样!”
篱笆边那丛紫苏己蹿到半人高。
肥厚叶片下挂着露珠,细看竟是粘稠血滴。
李长生掐片紫苏叶揉碎,汁液在掌心凝成“赵西”二字,转瞬被风刮散——货郎的魂灵己被紫苏根须吞噬,正化作怨肥滋养花朵。
“肥地的好花。”
李长生将槐花饼掰碎喂鸡。
芦花鸡抢食时,凤冠血珠滴在饼屑上。
三丈外枣树突然“轰隆”倾倒!
藏在树冠窥探的灰衣人随断枝坠地,胸口插着半截枣木刺——那是阿黄刨邪石时松动的老根。
灰衣人怀中跌出青铜阵盘,盘面“玄天宗”三字裂如蛛网。
李长生用脚拨了拨尸体,腰间掉落的令牌滚进鸡群。
芦花鸡猛地啄下,“玄”字瞬间凹陷!
“咕咚!”
水井深处传来重物落水声。
众人探头望去,井壁新生的紫苏根须正缠着半具骸骨下沉——骸骨右手紧握的令牌上,“天宗”二字被井水泡得发胀。
暮色染红溪流时,阿草发现阿黄又在刨坑。
这次是在菜畦东南角。
湿泥下渐露青黑色石碑一角,碑面阴刻的恶鬼浮雕獠牙毕露,鬼目却是两枚剔透的紫水晶——正是紫苏根部缠绕之物。
“镇…狱…碑?”
阿草歪头辨读残缺碑文。
最后一笔未落,整片菜地陡然震颤!
碑上恶鬼口鼻喷出黑烟,烟中幻化出赵西肿胀的脸:“老东西!
你害我……啪!”
李长生手中粪瓢扣下。
混着猪粪的污水泼在鬼脸上,黑烟发出烙铁淬火般的嗤响。
碑底传出沉闷咆哮,一道血影破土欲出——正是被镇压三百年的**噬心鬼母**!
芦花鸡突然振翅飞扑,凤冠血珠精准滴在碑顶。
粪水与鸡血交融处迸射金光,碑文“镇狱”二字浮空暴涨!
鬼母血影如遭雷击缩回地底,碑底裂缝被紫苏根须瞬间缝合。
“菜苗该施肥了。”
李长生铲起一锹湿泥盖住碑面。
新土下,恶鬼浮雕的獠牙正缓缓啃食赵西的怨魂。
水晶鬼目里紫光流转,映出千里外观星阁爆裂的命灯——执事老者的本命灯碎如齑粉,灯油在地上淌成“殁仙”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