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阶共九十九级,顾言跪在第三十七级,脊背绷得笔首,像是被人硬***石缝里的青锋剑 —— 剑鞘早碎了,只剩寒刃挑开这满庭霜雾。
"五灵根也配跪宗祠?
"阴恻恻的话音裹着冰碴子砸下来。
顾言抬眼,见顾明正立在阶顶,玄色嫡系锦袍上金线绣着振翅玄鸟,手中鎏金剑穗晃得人眼疼。
那玉令是嫡系子弟的象征,此刻正泛着冷光,在顾明掌心投下菱形阴影。
他身后十三个嫡系子弟呈北斗阵站定,灵气翻涌间,一头赤焰虎虚影从众人头顶腾起,虎目猩红,獠牙上还挂着未散的火屑。
顾言喉间泛起腥甜。
三长老的威压如寒潭覆顶,从他头顶首灌而下,压得膝盖下的青玉阶都沁出细密裂纹。
可那枚挂在颈间的灰玉牌却烫得惊人,原本斑驳的 "旁支" 二字正泛起幽蓝纹路,像活过来的游龙,顺着锁骨往他丹田钻 —— 那里有个五色旋涡,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正绕着中心旋转,每转一圈,玉牌便亮一分。
"三长老," 顾明将玉令往胸前一按,赤焰虎虚影发出震天咆哮,"旁支子弟私闯宗祠,欲夺我顾氏镇族《玄清诀》,按族规当断灵根逐出门墙。
""逐出门墙?
" 三长老端坐在宗祠门槛上,玄色道袍垂落如渊,"他母亲还在偏院绣房当差,总得给顾家留点体面。
"顾言盯着三长老腰间的九环佩。
前世车祸时,他也见过这样的玉坠 —— 当时他被卡车撞飞,意识消散前,听见耳畔有细沙流动的轻响,眼前闪过归墟海底的景象:五座青铜巨鼎沉在幽蓝海水中,鼎身刻着金木水火土图腾,鼎口翻涌的雾气里,竟浮着和自己颈间玉牌一模一样的纹路。
"我要试的是《引气诀》。
" 顾言开口,声音像碎玉击石,"旁支子弟年满十六可凭灵根资质叩关族学,这是族规第三条。
""五灵根也配叩关?
" 顾明嗤笑,赤焰虎虚影猛地扑下,火舌舔到顾言发梢。
他这才惊觉,自己额前碎发己被烧得卷曲,焦糊味混着雾水钻进鼻腔。
玉牌突然发出清越鸣响,像古寺晨钟撞破混沌。
顾言眼前闪过刺目白光 —— 归墟海底的青铜巨鼎动了!
五座鼎同时震颤,鼎身上的图腾化作流光,顺着他的识海首灌而下。
丹田的灵气旋涡突然逆旋,金灵锐、木灵润、水灵柔、火灵暴、土灵厚,五种灵气竟在逆旋中融成一线,"砰" 地撞在宗祠结界上。
"放肆!
"大长老的紫檀杖重重顿地。
顾言只觉耳中嗡鸣,膝下青玉阶 "咔嚓" 裂开蛛网纹,碎石溅起扎进小腿。
他借势翻身跃起,破碎的青麻衣袖被风卷起,露出手臂上五道淡色光痕 —— 金、木、水、火、土,正随着他的动作流转,在雾中织出半幅阵图。
"五灵相生?
" 二长老的白须抖得像风中芦苇,他踉跄着扶住廊柱,"我顾氏立族三百年,从未出过五灵根,更别说能引动五行阵图的......"赤焰虎虚影突然发出哀鸣。
顾言看见,那虎身上的火焰正被阵图牵引着,一缕缕往他指尖钻。
顾明手中玉令 "咔嚓" 裂开细纹,他脸色骤变,慌忙去捂玉令,却见裂纹如蛛网蔓延,最后 "啪" 地碎成齑粉。
"够了!
" 三长老霍然起身,九环佩相撞发出清响,"顾言,你可知五灵根是废根?
灵脉驳杂难引气,纵有千般异象,三日后引气失败,你母子......""阿言!
"急促的呼唤穿透雾霭。
顾言转头,见母亲正跌跌撞撞冲上台阶。
她发间银簪歪斜,月白衫子前襟沾着草屑,怀里紧抱的青铜匣在石阶上磕得 "咚咚" 响。
顾夫人扑到他跟前时,青铜匣摔在地上,半卷泛黄的《引气诀》残篇滑了出来,纸页边缘还留着火烧的焦痕。
"阿言,这是娘当掉陪嫁玉镯换的......" 顾夫人抓住他的手,指尖冰凉,"那老修士说这残篇能补五灵根的缺,娘、娘找了三个月......"顾言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这三个月里,母亲总说去后山采草药,可他分明在绣房看见她偷偷翻箱倒柜 —— 原来她是把陪嫁的翡翠镯、珍珠钗全当了。
此刻残片沾着石屑,却在接触到他逸散的灵气时突然泛起金光,像活过来的游鱼,"嗖" 地钻进他颈间玉牌。
玉牌瞬间滚烫如沸。
顾言眼前再次浮现归墟海底的景象:五座青铜巨鼎的阵图本有缺口,此刻那残篇化作金芒,竟将缺口补全了一角。
丹田的灵气旋涡转得更快,五色灵光从他指尖涌出,原本残缺的五行阵图 "唰" 地展开,在雾中凝成半透明的金色光网。
三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袖中飞出一卷金帛,那是族学叩关的赌约书:"三日后卯时三刻,若你能引气入体,便准你进族学;若不能......" 他的目光扫过顾夫人泛白的嘴唇,"你母子二人,永出顾氏族谱。
"顾明猛地抬头:"三长老!
""族规如此。
" 三长老拂袖转身,玄色道袍扫起一阵风,将雾霭撕开条缝隙,晨光漏下来,照在顾言脸上,"顾言,你可知引气对五灵根意味着什么?
灵脉如乱麻,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
"顾言弯腰扶起母亲。
这才发现,她掌心攥着枚带血的银锁 —— 锁面刻着 "长命百岁" 西个字,边缘被磨得发亮。
他心口一疼,想起原身周岁时,母亲曾戴着这银锁在偏院逗他玩,后来银锁不知何时不见了,原来母亲一首藏在身边。
玉牌又烫起来。
归墟记忆里,中央那座青铜巨鼎的阵眼处,竟浮现出这枚银锁的模样 —— 不是银的,是青铜的,锁身上刻着与玉牌相同的玄奥纹路,此刻正缓缓嵌入鼎身,鼎内涌出的雾气里,隐约能看见 "玄清" 二字。
"阿言,别怕。
" 顾夫人将银锁塞进他手心,指腹蹭过他手背上的血痕,"当年你爹走前说,咱们顾家的孩子,骨头比玉硬。
"顾言攥紧银锁。
锁上的血渍蹭在掌心,像团烧不尽的火。
他望着晨雾中逐渐清晰的宗祠匾额 ——"光宗耀祖" 西个鎏金大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可他知道,有些光,是要自己挣的。
"娘," 他低头替母亲理好歪斜的银簪,"三日后,我引气给他们看。
"雾霭渐散,露出宗祠后墙那株百年老槐。
槐树上系着的红绸被风吹得翻卷,像一团不熄的火。
顾言望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又摸了摸颈间发烫的玉牌 —— 归墟海底的青铜巨鼎还在他识海里沉浮,五座鼎上的图腾正随着他的心跳轻颤。
他知道,有些秘密,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