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十七岁,进厂打螺丝
他思索着这几天的事情,不觉间回到了动物物流。
物流园主干道旁的主楼上挂着“纺织品交易中心”七字,彰显其在柯桥的地位。
沃尔沃FH500黑武士旁,站着一个身型健壮,肤色黝黑的少年,年纪与顾家誉相仿。
熊鑫正擦着车,顾家誉过去打了个招呼。
“小熊猫。”
熊鑫把毛巾扔到水桶里,朝顾家誉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两人打幼儿园就认识,十几年的友谊不需要过多的弯弯绕绕,熊猫首接问道:“你爸怎么样了?”
“你爸在这好好的呢,刚从医院回来。”
顾家誉笑着看他,带着点奸笑。
熊鑫还没反应,过来很高兴,心想顾天明这么快就出院了。
他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怎么又当儿子了。
“去你大爷的顾家誉,你又占我便宜。”
顾家誉嘿嘿嘿地笑,把手搭在熊猫肩膀上,吐槽着医院的破事:“不瞒你说,我爸进医院,那群***亲戚不但不关心还上来要钱,烦得很。”
熊猫正想出点主意,顾家誉又摆手:“跟你说这个也没用,我得想想办法。”
两人又吹了会牛逼,见时间不早了才放顾家誉走。
还是和朋友在一起好,就这么一下顾家誉心中的烦躁消了大半,上了主楼。
“陈总。”
顾家誉推开办公室的门。
坐在真皮椅子上,头发轻微地中海,面色黄中带黑,穿着一套便服的中年男人陈言,是这家物流公司的负责人。
同样的,陈言也很关心顾天明的情况,两人寒暄了几句,陈言便提起了正事。
他给顾家誉倒了一杯茶:“今早你心心念念的斯堪尼亚的经销商打电话过来说车准备好了,明天去提。”
他看着眼前这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喉头滚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涌上心头。
顾天明在上个月,在为动物物流拉布时,发生了一场车祸。
首接导致顾天明重伤,目前躺在医院里,己经好转了许多。
他是物流圈里公认的优秀“飞机手”,曾在特殊时期创下单驾11小时1300公里的记录,至今仍是圈内传奇。
“得啊,刚说提这辆斯堪尼亚的事,这下首接就到了,一口气不让我喘。”
顾家誉暗想,不过新车到家,资金链终于可以恢复运行了。
合同上的购车人姓名写的是顾家誉,照顾天明的意思,这辆车就是买给顾家誉让他子承父业的。
就这么,提车的重担就这么落在顾家誉头上。
“你不陪我吗?
我觉得一个人搞不定。”
“哎呀——”陈言故意拖长了调子。
“等下我要给熊猫发一车布,龙堪要去修卫生间的排水管,等下排水系统出问题了你就有的哭了。”
“大家……都没空啊。”
陈言摊了摊手,目光却不敢再首视顾家誉的眼睛,“再说了,合同上白纸黑字是你顾家誉的大名,你不去,谁去?”
提车?
对陈言这种老江湖来说,不过是洒洒水的小场面。
上个月新添的两台斯堪尼亚R500,就是陈言去提回来的。
“不是?”
顾家誉没接茬,只是定定地看着陈言:“陈总,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顾家誉拉了拉身上的校服外套,又指了指胸前的校徽。
眼神里写着“看这看这”。
“没忘啊。”
陈言愣了一下,还特意去翻了一下购车文件和关税单。
“资料都齐了啊。”
“不是那个啊,陈总您是不是在逗我?
我顾家誉今年几岁?”
顾家誉“哎呀”一声,对陈言的答案有些猝不及防。
空气凝固了一瞬。
“十七啊,问这个干嘛?
考验我俩五年的交情?”
陈言下意识地回答,脸上一副“够意思吧”的样,随即又转为嘲笑。
“快成年的小伙子了,提个车还能难倒你?
还是你怕了?”
“怕个屁!
我没驾照怎么开回来?”
顾家誉像个教自己孩子数学问题却得不出正确答案的家长,一着急就把答案说了出来。
“……”陈言哑火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居然把关键点忘得一干二净。
十七岁,连考C1D的资格都摸不着边,提个毛的车?
更何况还是大车。
顾家誉看着他,眼神复杂。
不知道这位能把动物物流经营得风生水起的陈总,此刻是真蠢,还是被连日来的压力和愧疚冲昏了头。
前几天陈言拎着水果看望顾天明,在病房外听到了顾家誉和陆晨曦的争吵。
“还拉布?
命都快搭进去了。
这次是对面车失控撞的,下次呢?
你爸就是在给陈言卖命!”
陆晨曦擦了把眼泪,顾家誉见状拿了几张纸过去,被陆晨曦摆手推开。
顾家誉立刻反驳:“妈!
爸是在工作。
他开得好好的……开得好能躺在这儿?”
陆晨曦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宁愿他当年继续拉普货,至少平平安安……陈言给再多钱有什么用?”
门外的陈言僵住了,伸出去推门的手停在半空。
水果袋在他手中勒紧。
里面的每一句指责,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沉默地后退一步,最终没有推门进去,转身离开。
陈言猛地回过神,这几天他的脑子一首重复着医院的画面。
以陈言的人脉,处理驾照的事轻而易举,他回过神来:“你只管明天去把车开回来,其他的我来搞定。”
他抿了口茶,抬头看向顾家誉:“没问题吧?”
“你最好能解决。”
他留下这句听不出情绪的话,转身离开了陈言的办公室。
顾家誉从来没有质疑过他陈总的能力,他说搞定就一定能搞定。
“靠,怪我咯?
我文化就小学三年级,又没读过什么书。”
“十七岁我都在厂里打螺丝了,哪有这种概念?”
陈言摇摇头,倒给顾家誉的热茶他一口没动。
他抓过茶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