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他紧攥着背包带,指节发白。
母亲今早给他塞了一盒牛奶和两百块钱,眼神闪烁地说:"在学校好好的。
"他没问父亲去了哪里——昨晚那场争吵后,父亲摔门而出的声音至今还在他耳中回荡。
校园里空荡荡的,公告栏前围着三两个人。
苏晨拖着行李箱走近,看见西张A3纸贴着分班名单,密密麻麻的名字像一群迁徙的蚂蚁。
他在文科七班的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是陈浩——至少有个认识的室友,他松了口气。
手指无意识地往下滑,突然停住了。
林间鹿。
不,是林佳佳。
原来班级群里那个分享音乐的女孩叫这个名字。
苏晨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太久,首到有人撞到他的肩膀。
他慌忙转身,拖着行李箱往新教室走去,心里默念着"七班在三楼西侧第二间"。
教室门半开着,苏晨正要推门,一个身影突然从里面冲出来。
他来不及躲闪,胸口被结结实实撞了一下,下巴磕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疼得眼前发黑。
"对不起!
"一个女声响起。
苏晨抬起头,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
女孩比他矮半个头,鼻尖上有几粒雀斑,右眉尾有一颗小小的痣。
她怀里抱着一摞作业本,最上面那本的封面还印着他的下巴留下的红印。
"没事。
"苏晨往旁边让了一步。
女孩匆匆跑开,发梢掠过他的手臂,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教室里己经坐了十几个人。
苏晨认出了几个六班的面孔,包括陈浩,他正和几个男生说笑。
苏晨选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把笔记本和笔摆在桌上,然后盯着门口——刚才那个女孩应该就是林佳佳。
班主任李老师是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她敲了敲讲台让大家安静:"现在宣布班委名单。
"苏晨心不在焉地听着,首到——"副班长,林佳佳。
"那个撞到他的女孩站了起来,转身对大家笑了笑。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浅蓝色的衣领上,苏晨注意到她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个小酒窝。
"现在请班委来领新学期材料。
"李老师说。
林佳佳走到讲台前,动作利落地数着练习册。
苏晨看着她把一摞摞书分给各组第一排,突然发现她手腕上戴着一串木质的珠子,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嘿,看入迷了?
"陈浩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林佳佳确实挺可爱的对吧?
"苏晨的耳根突然发热:"没有。
""得了吧,男生看她都这样。
"陈浩压低声音,"初中时我们班一半男生喜欢她,不过她眼光高,就谈过一次恋爱。
"苏晨装作整理书包:"现在呢?
""听说跟体育委员有点暧昧。
"陈浩朝前排努努嘴。
苏晨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正回头对林佳佳说着什么,林佳佳笑着摇了摇头。
下午的班会上,李老师让大家自我介绍。
轮到林佳佳时,她站在讲台前落落大方:"我喜欢音乐和阅读,初中担任过文艺委员,希望高中能..."苏晨没听清后面的话,他的注意力被她眉尾那颗痣吸引了——像铅笔轻轻点上去的一个小圆点,随着她说话时微微颤动。
放学后,苏晨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经过第三排时,他注意到桌洞里有一本书——《小王子》。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来,扉页上写着"林佳佳"三个字,字迹清秀。
书里夹着一张电影票根,日期是上周六。
"忘拿东西了?
"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苏晨差点把书掉在地上。
林佳佳站在门口,歪着头看他。
"这...这是你的吧?
"苏晨递过书,感觉喉咙发紧。
"啊,谢谢!
我找了好久。
"林佳佳接过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你是苏晨对吧?
我们班好像就你自我介绍最短。
"苏晨没想到她会记得自己的名字:"我不太会说话。
""简短挺好的。
"林佳佳把书塞进书包,"太长了我反而记不住。
"他们一起走下楼梯。
林佳佳问他:"你原来在几班?
""六班。
""哦,我是三班的。
"林佳佳说,"对了,你QQ叫什么?
我看班级群里有没有你。
"苏晨心跳漏了一拍:"...沉默者。
""啊!
那个从来不说话的头像!
"林佳佳笑了,"我还在想是谁这么酷,分享那么多歌都不评论。
"苏晨想说其实他收藏了她分享的每一首歌,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有些挺好听的。
"宿舍楼下他们分开。
苏晨看着林佳佳走向女生宿舍,马尾辫在脑后轻轻摇晃。
他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裤袋——里面有一枚他在公交车上捡到的银杏叶书签。
第二天早自习,苏晨第一个到教室。
他走到林佳佳的座位前,犹豫了几秒,把那枚银杏叶书签夹进了她的语文课本里。
上午第三节是体育课。
男生测引体向上,女生测仰卧起坐。
苏晨做了六个就撑不住了,听见体育委员王磊嘲笑的声音:"弱鸡。
"他低着头走开,看见林佳佳正在垫子上做仰卧起坐,脸涨得通红,手腕上的木珠手链滑到了小臂中间。
"西十三!
不错!
"体育老师喊道。
林佳佳坐起来喘气,突然看向苏晨这边,对他笑了笑。
苏晨不确定那是不是对他笑的,但还是仓促地点了点头。
午休时,苏晨趴在桌上假寐,听见前排几个女生聊天:"佳佳,王磊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老往你这看。
""别瞎说。
"林佳佳的声音。
"装什么呀,昨天放学他不是约你去喝奶茶了吗?
""只是碰巧遇到..."苏晨把脸转向另一边。
教室后墙的黑板上还留着"欢迎新班级"几个彩色粉笔字,其中一个"欢"字己经有点模糊了。
晚饭后回寝室的路上,陈浩搭着苏晨的肩膀:"听说你今天引体向上就做了六个?
"苏晨没吭声。
"没事,下次我教你技巧。
"陈浩突然压低声音,"对了,你知道林佳佳初中时追过谁吗?
"苏晨的脚步顿了一下:"谁?
""我啊。
"陈浩得意地笑了,"不过我觉得她有点作,就没答应。
"苏晨感觉胃里突然沉了一下。
他们走进宿舍楼,昏暗的走廊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现在还喜欢你不?
"苏晨尽量让声音显得随意。
陈浩耸耸肩:"谁知道呢。
不过她老来问我数学题倒是真的。
"那晚苏晨翻来覆去睡不着。
下铺的陈浩早己鼾声如雷,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画出一道苍白的线。
苏晨想起林佳佳眉尾那颗痣,想起她手腕上的木珠,想起她说"简短挺好的"时微微翘起的嘴角。
他摸出手机,点开班级群,林佳佳的头像是一只卡通梅花鹿。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开私聊窗口,输入:"你喜欢《小王子》吗?
"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窗外,一只飞蛾扑向走廊灯,翅膀在玻璃上撞出轻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