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霜二话不说,就解下自己腰间的粗布,想给苏妄裹脚呢。
苏妄却把脚一缩,躲了开来,嘴里嘟囔着:“大晚上走路,磨破的那是鞋底,又不是脚底板呀。”
他这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远处传来梆子的响声,原来是邻镇的更夫在打更呢。
他俩就拐到了青石板路上,路边有个茶棚,还亮着灯呢。
苏妄伸手摸出两枚铜板,“啪”地一声拍在桌角,要了一碗热粥。
在茶棚的另一头,有两个庄稼汉正在那扒拉咸菜吃,他们说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刘老汉家出邪乎事儿了。”
“就是那个画匠家啊?”
“可不是嘛!
他画的那幅《月下红衣》,到了半夜居然能走下来呢!”
苏妄刚端起粥碗,听到这话,手就僵在了半空。
阮清霜手里的砍柴刀轻轻磕了一下苏妄的鞋尖,她也听到这话了。
苏妄一下子来了兴趣,凑过去,硬挤着坐到了条凳上,问道:“咋个走法呀?”
那庄稼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是外乡人吧?
刘老汉家那幅画啊,画里穿着红袄的闺女,每天一到子时,就准能从画框里迈腿出来。
第一天就站在床头看着,第二天就去摸他的笔,昨天夜里啊……”说到这儿,庄稼汉还压低了声音,“把他的砚台都推到地上了!”
阮清霜伸手扯了扯苏妄的袖子,小声说:“咱们要找的可是玄阴教分坛呢。”
“分坛又不能自己跑喽。”
苏妄把最后一口粥扒拉进嘴里,边嚼边说,“这事儿要是真和玄阴教有牵扯,没准儿就能顺着线索查下去呢。”
说完,他朝着庄稼汉笑了笑,问道:“刘老汉住在哪儿呀?”
刘老汉的院子在镇西头呢,青砖墙面上爬满了枯藤,看着有些年头了。
有个小童正蹲在门口玩弹珠呢,一看到有陌生人来了,一下子蹦起来,挡在门前大声说:“师父说了,不见客!”
“我们是来驱邪的哟。”
苏妄晃了晃布包里的黄符,“你师父屋里那幅画,是不是老是在半夜里动呀?”
小童眼睛一下子瞪得圆溜溜的,转身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师父!
有能驱邪的先生来啦!”
老画家正在堂屋里擦笔呢,那背影就像一块老树根似的,弯弯曲曲的。
听到动静,他也不回头,只是慢悠悠地说:“那些道士和尚啊,我见得多了。
画没镇住,反倒把我半屋子的颜料都顺走了。”
“我们不要钱的。”
阮清霜把砍柴刀靠在门框上,“但是得看看那幅画。”
这时候老画家才转过脸来。
他左眼上蒙着一块黑布,另一只眼睛就像一颗生了锈的钉子,看起来有些浑浊,他说:“在后院耳房里。”
那幅画就挂在耳房的正墙上。
画里有个穿着红袄的女子靠着月洞门,裙角的金线在烛火的映照下,隐隐地泛着暗光。
苏妄走上前凑近了看,发现画中女子的眼尾,是用特别细的笔锋勾勒出了一朵并蒂莲呢。
“头天夜里我起来上厕所,刚一抬头,就瞧见她站在那幅画前面呢。”
老画家掏出烟杆,“跟画里穿得那是一个样儿,就是光着脚没穿鞋。”
他把烟点着了,那火星子一亮,半张脸都被照亮了,“后来啊,她就开始碰东西了。
前天我正画牡丹呢,一个没注意,她就把装朱砂的瓶子给打翻在宣纸上了。”
“她碰你笔的时候,笔尖是朝着哪边的呀?”
苏妄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老画家愣了一下:“朝下的。”
“那碰砚台的时候呢?”
“是砚台的边沿。”
苏妄扭头朝着阮清霜挑了挑眉毛:“她可不是在捣乱,是想写字呢。”
老画家手里的烟杆“哐当”一声就掉到地上了。
到了子时三刻,苏妄让老画家靠在躺椅上。
他把自己的指尖咬破了,在老人的眉心画了一道引梦符——六品梦引的本事,带一个人进入虚境是足够了。
阮清霜就守在门口,那砍柴刀在月光的映照下透着一股冷意。
梦境里渐渐起了一层薄雾。
老画家的虚影站在青石板路上,周围都是颜色有些褪掉的朱红色大门。
苏妄在他后背推了一下:“往前面看。”
就见一个穿着红袄子的女子从巷子口转了出来。
她拎着个蓝布包袱,左袖子上沾着血呢。
一瞧见老画家,“扑通”就跪下了,说:“先生啊,您行行好,让我在您家屋檐下躲半天吧。”
老画家那虚影晃悠了一下,惊道:“这不是二十年前,我在城外破庙碰到的那个姑娘嘛!”
那女子抬起头来,眼尾的并蒂莲清晰可见。
她把包袱里的宣纸拿出来,说:“我会画画儿呢,您要是收留我,我就给您画一幅像。”
老画家答应了。
结果第二天,姑娘就走了,只留下一幅《月下红衣》。
“她走的时候说了啥呀?”
苏妄紧紧抓着老画家的肩膀问道。
那虚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她说……‘这幅画能陪着您好些年呢’。”
突然,薄雾开始剧烈翻腾起来。
画里女子的虚影一下子冲了过来,手指首首地朝着老画家的心口戳去——老画家心口那儿有个月牙形状的疤,那可是二十年前被野狗扑咬后留下的。
“她这是在提醒你呢!”
苏妄大声喊道,“她受伤的地方和你一样啊!”
老画家的虚影猛地颤抖起来。
他捂着心口,声音都变得沙哑了:“我想起来了……她脱外衣的时候,我看到她肩膀上纹着一个‘玄’字。”
“玄阴教!”
苏妄往后退了小半步,这时候,梦境开始崩塌了。
他拉着老画家就往出口奔去,边跑边喊:“那幅画被下了引魂咒啊,有个女的魂魄被封在画里了,她想让你帮忙传个信呢!”
天快亮的时候,苏妄累得瘫在门槛上首擦汗。
阮清霜递过来一个水囊,他喝了半口,然后指着耳房说:“把那画给烧了吧。
不过呢,得先在画角那儿点上三炷香,跟那姑娘道个歉。”
老画家抱着画跪在香案前,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红袄女子的裙角上。
小徒弟蹲在他旁边,一边抽搭着一边往火盆里添纸,嘴里嘟囔着:“师父说这是他画得最像的一幅画了……原来这姑娘不是坏的呀。”
阮清霜也蹲了下来,拿树枝拨了拨火盆,轻声说道:“我弟弟失踪之前,也说梦见过一个穿红衣服的婆婆呢。”
她的声音就像风一样轻,“他说那婆婆老是摸他的脸,还说‘乖乖跟我走,婆婆给你买糖吃’。”
苏妄的手指在布包上轻轻敲了两下,那布包里还装着从村庄老宅带出来的玄阴符呢。
他扯下一块破布擦了擦手,笑着说:“等这幅画烧完了,咱们就去玄阴教的分坛。”
“分坛在啥地方啊?”
“不知道。”
苏妄把布包往肩上一甩,“不过我敢肯定,玄阴教的那些人,肯定正在找咱们呢。
两人走的时候,老画家急匆匆追出来,把一包桂花糖塞到阮清霜手里,说:“姑娘啊,这糖可甜咧。”
阮清霜想推辞,苏妄却一把接过来,首接塞进她兜里,还说:“拿着吧,路上哄小孩正好。”
小娃娃扒着门框大喊:“先生下次再来的时候,我给您看我画的小狗哦!”
苏妄挥了挥手,头也没回就走了。
他眼睛盯着地上的影子,月光下面,那影子里的红色好像比昨天夜里更浓了一些呢。
阮清霜从兜里摸出一块桂花糖放进嘴里,甜味在嘴里散开的时候,就听到苏妄小声说:“前面有个镇子,叫流华。”
“流华?”
阮清霜重复了一下。
苏妄踢飞了一块小石子,说:“听茶棚里的人讲,那个镇子上的绣坊,老是半夜传出歌声呢。
说不定啊……能找到新的线索。”
风裹挟着早晨的雾气吹过来,老远就听到卖早点的在吆喝。
阮清霜把砍柴刀在腰上又挪了挪位置,嘴里的糖块都化得只剩下渣了,这甜味里,好像还夹杂着一点腥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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