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嫡女,却在雪夜被当众退婚。赵子墨嫌我容貌丑陋,他妹妹骂我是家族耻辱。
父亲将我送去药庐为奴,任人欺凌。三年后,我以“素手神医”之名归来,专治疑难杂症。
曾经鄙夷我的贵女们跪着求我救命。赵子墨悔不当初,跪在府前三天三夜求复合。
我掀开衣袖,露出为试药留下的狰狞疤痕:“还美吗?”大婚之日,
父亲兄长突然闯入要取我性命。夫君萧珩挡在我身前,一剑刺穿兄长手掌:“谁敢动她?
”他捧起我手腕,轻吻疤痕:“疼吗?”直到我看见他书房的药方——治愈他旧疾的药引,
竟是我的心头血。……雪粒子砸在脸上,生疼。我站在侯府朱漆大门前,背脊挺得笔直,
像一根倔强的、快要折断的枯枝。赵子墨就站在台阶上,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我,
落在他新得的紫貂大氅上,嫌恶地皱起眉。风卷着雪沫,
把他妹妹赵婉如尖利刻薄的声音清晰地送过来:“哥,赶紧把这丑八怪打发走,
脏了我们家的地儿!她活着就是侯府的耻辱!”他的话也紧随而至,冰冷如刀:“林晚,
你配不上我。婚约,就此作罢。”那封退婚书,被他的小厮轻佻地扔在我脚边,白纸黑字,
像一张嘲笑的脸,迅速被冰冷的雪泥浸透、污浊。雪越下越大,积满了我的肩头,
也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父亲始终没有露面。他冰冷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扉传出来,
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丢人现眼的东西!送去北山药庐,生死由命!
”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力道凶狠地扭住我的胳膊,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我的挣扎微弱无力,只换来更粗暴的钳制。
视线最后掠过侯府门楣上高悬的“定远侯府”金字匾额,在风雪中模糊成一片刺目的光晕,
然后彻底沉入黑暗。醒来时,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牲畜的腥臊气猛烈地冲进鼻腔,
呛得我一阵咳嗽。昏暗的油灯摇曳,
映照出四面透风的土墙和地上铺着的、散发着霉味的薄薄草垫。
这是一个比柴房还不如的角落。外面传来管事婆子粗嘎的呵斥:“醒了?晦气东西!
往后你就是这药庐最下等的药奴!劈柴、担水、倒夜香、刷马厩,一样不许少!干不完,
饿着!”沉重的木桶撞上我的膝盖,冰冷的水溅湿了单薄的裤腿,寒意刺骨。我咬着牙,
没有吭声。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冻僵了,碎裂了,
又被一种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填充进来。药庐的日子是炼狱的具象。劈不完的柴火,
磨得手掌血肉模糊;挑不动的水桶,压弯了腰脊;刺鼻的夜香桶,
熏得人作呕;马厩里泥泞的粪便,黏腻冰冷。粗糙的杂粮饼子,硬得硌牙,是唯一的食物。
管事婆子刻薄的咒骂和鞭打,是每日的伴奏。那些同为药奴的下人,
眼神里也多是麻木和轻贱。“瞧她那脸,啧啧,侯府小姐又如何?命比草贱!”“活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惹恼了赵公子。”“离她远点,晦气!
”恶意的低语和鄙夷的目光无处不在,像细密的针,扎在早已麻木的皮肤上。我低着头,
沉默地承受着一切,将那些刺耳的声音嚼碎了,混着血泪咽下去。只有夜里,
蜷缩在冰冷的草铺上,听着呼啸的风声,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才会清晰地燃烧起来。一日,
我拖着沉重的泔水桶经过后院那排低矮的药房。浓烈的药味混杂着,
其中一味“枯骨藤”的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药庐管事的儿子,
一个满脸油光的胖子正捂着肚子在廊下痛苦***,汗如雨下,脸色灰败。几个学徒围着他,
束手无策。“肠痈!怕是不行了……”有人低语,带着恐惧。那气味……枯骨藤的辛烈霸道,
配以少许地丁草的苦寒……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我放下桶,
在众人惊愕鄙夷的目光中走过去,声音嘶哑却清晰:“取枯骨藤三钱,地丁草一钱,
煎浓汁灌下。”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药奴!你懂什么?滚开!
”一个学徒厉声呵斥,伸手就要推搡。“让他试!”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响起。
药庐真正的主人,那位沉默寡言、极少露面的老药师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阴影里,
浑浊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我。胖子死马当活马医,灌下了药汁。半个时辰后,他停止了哀嚎,
汗也收了。众人看我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惊疑不定。老药师走到我面前,
浑浊的目光像要看穿我的骨髓。“你认得药?”他问,声音沙哑。“幼时……看过些杂书。
”我垂下眼,避开他审视的目光。他没再多问,只丢下一句:“以后,跟在我身边打下手。
”转身走了。没有赞许,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对工具价值的认可。但这足够了。
这是我坠入深渊后,抓住的第一根绳索。从此,我的世界从污秽的马厩和冰冷的水井,
挪到了弥漫着浓郁药香的昏暗药房。白天,我沉默地跟在老药师身后,
看他处理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材,看他对着复杂病症凝眉苦思,
看他偶尔在破旧的兽皮卷上勾画。他从不讲解,只让我看,
让我做最粗笨的碾磨、分拣、看火的活计。夜里,当整个药庐陷入死寂,
我便如饥渴的旅人扑向甘泉,借着油灯微弱的光,
疯狂地啃噬那些蒙尘的、残缺的、被随意丢弃的医书药典。
药草的名字、药性、相生相克之理,如同暗夜里的星图,在我脑中一点点点亮。
那些苦涩的文字,带着血腥和泥泞的记忆,被我强行咽下,化作支撑我活下去的养料。
手指无数次被锋利的药草划破,被灼热的药罐烫伤,被沉重的碾槽磨出血泡。
疼痛尖锐而真实,每一次都提醒着我,我是谁,我为何在此。
老药师的目光偶尔会在我专注处理一味剧毒草药时停留片刻,但从未开口指点,也从未阻止。
他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我在这片充满危险的知识荆棘中独自摸索,跌跌撞撞。
三年时光,在药香与苦痛中无声流淌。当初的稚嫩与软弱被彻底磨去,
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镜中那张脸,褪去了侯府小姐的娇嫩,
留下了北山风霜的粗粝痕迹,但眼底深处,是淬炼后的冰与火。
老药师在一个寻常的秋日清晨溘然长逝。他枯瘦的手在最后时刻,
艰难地指向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木箱,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气音,便永远阖上了眼。
箱子里没有金银,只有几卷他毕生心血凝成的、字迹潦草的医案手札,
以及一个陈旧的、毫不起眼的乌木面具。我戴上那冰冷的面具,遮住了属于林晚的一切痕迹,
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背上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师父的手札和几样救命的成药,
我踏着晨露,离开了困囿我三年的北山药庐,没有回头看一眼。京城依旧繁华喧嚣,
只是物是人非。我赁下城南一间不起眼的小院,挂出了“素手斋”的简陋木牌。招牌很旧,
字也寻常,混杂在一排店铺里,毫不起眼。开头几日,门可罗雀。偶尔有人探头,
看到屋内陈设简朴,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静***在那里,便嗤笑着摇头走开。“装神弄鬼!
”“女人行医?笑话!”嘲讽声隐约传来,我置若罔闻,只低头专注地整理着晒干的药草。
指尖抚过熟悉的纹理,心头一片冰湖般的沉寂。不急,我等得起。转机来得猝不及防。
城东富商刘员外的独子,得了怪病,全身浮肿,皮肤发黑,高烧不退,眼看就要不行了。
京城名医请遍,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只摇头让准备后事。刘府上下愁云惨淡。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城南新开了个戴面具的女郎中,听说有点邪门”,
病急乱投医的刘家管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寻到了我这小小的“素手斋”。“先生!
求您救命啊!”管事扑通跪倒,涕泪横流。我随他到了刘府。
华美的卧房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刘公子躺在床上,肿胀如鼓,皮肤呈现诡异的青黑色,
气息微弱。满屋的锦衣华服之人,眼神里都是深深的怀疑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女人?
”“还戴个鬼面具,故弄玄虚!”“刘管事真是病急乱投医了!”我无视那些刀子般的目光,
径直走到床边。手指搭上那滚烫肿胀的手腕,脉象沉涩滞重,如泥沼淤塞。翻开眼皮,
眼白浑浊带黄。凑近细闻,一股若有似无的、极其微弱的腥甜气息从口鼻间逸出。
“误食‘鬼面蕈’,混了酒。”我直起身,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平静无波,“毒入血脉,
再拖半日,神仙难救。”“胡说八道!”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太医立刻跳出来,
“分明是湿热壅盛之症!你……”“闭嘴。”我冷冷打断他,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刘员外,
“想救令郎,就照我说的做。取新鲜牛乳三升,生绿豆两斤磨粉,活泥鳅十条,快!
”我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斩截。刘员外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一咬牙:“照先生说的办!
快!”东西很快备齐。在满屋子惊愕、鄙夷、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注视下,
我指挥仆妇用牛乳灌洗,将绿豆粉和捣烂的泥鳅调和成膏,厚厚敷在病人周身肿胀发黑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令人作呕的黑黄色腥臭脓水开始从敷药处不断渗出,腥秽难当。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和干呕声。半个时辰后,
刘公子身上骇人的浮肿竟肉眼可见地消减下去,青黑色褪去大半,滚烫的体温也开始下降。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缓缓睁开了眼!“醒了!少爷醒了!”仆妇惊喜地叫起来。
满屋死寂。那些鄙夷的目光瞬间变成了震惊、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老太医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员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对着我连连磕头:“神医!活菩萨!再造之恩啊!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素手神医”的名号,一夜之间,如同长了翅膀,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我那小小的“素手斋”,从门可罗雀,骤然变成了达官显贵、富商巨贾踏破门槛的所在。
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妇千金们,为了求一个号牌,不惜放下身段,低声下气,
甚至争得面红耳赤。“神医!求您看看我母亲的头风吧!”“神医姐姐,
我这脸上的红疹……”“让开!我先来的!”昔日侯府的故人们,
也陆续出现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她们或带着重病的亲人,或自身有难言之隐,
脸上再也寻不见一丝一毫当年的骄矜傲慢,只剩下卑微的恳求,眼中是生怕被拒绝的惊惶。
曾经在宴会上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吏部侍郎夫人,此刻为了她身患怪疾的幼子,
也顾不得体面,跪在我的药案前,声泪俱下:“求神医慈悲!救救我儿!当年是我有眼无珠,
冒犯了您……我该死!我该死啊!”她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清脆响亮。我坐在案后,
乌木面具遮掩了一切表情,只透过眼孔平静地看着她涕泪横流的脸。
手指无意识地捻过一枚干枯的草药。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和她身上昂贵的脂粉气,
混合成一种怪异的味道。“起来吧。”我的声音透过面具,平淡得像一潭死水,“孩子留下,
无关人等,出去。”没有同情,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有医者对病患最纯粹的疏离。
她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个头,才在丫鬟搀扶下,踉跄着退了出去。
日子在求医问药的喧嚣中滑过。我成了这京城最炙手可热、也最神秘莫测的存在。
我的规矩很简单:诊金随缘,但若心存不敬或隐瞒病情,恕不奉陪。这近乎苛刻的规矩,
反而让我的名声更添了几分高深莫测。一个阴冷的午后,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敲打着青石板,
发出单调的声响。“素手斋”难得的清净。我刚送走一位病人,正整理着案上的脉枕,
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却微微颤抖的手掀开了。赵子墨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锦袍,
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急。三年不见,他清瘦了许多,
眉宇间那份曾经目空一切的骄矜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深深的憔悴和……悔恨?
他目光一触及案后端坐的、戴着乌木面具的我,瞬间亮起,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他踉跄着冲进来,“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晚儿!
晚儿!我知道是你!”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泪水汹涌而出,“我错了!
我当年被猪油蒙了心!我不是人!”他开始狠狠地抽打自己的脸颊,啪啪作响,
白皙的脸上迅速浮起指印。“我后悔了!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晚儿,求求你,
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膝行几步,试图抓住我的裙角,“我赵子墨发誓,
此生绝不负你!我们成亲!立刻成亲!”雨水敲打屋檐的声音清晰可闻。我缓缓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曾经,这双眼睛里的爱慕和温柔,是我少女时全部的憧憬。如今,
里面只剩下令人作呕的算计和狼狈的哀求。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
卷起了左臂的衣袖。动作很慢,像是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残酷的封印。衣袖卷至肘弯,
露出了下面狰狞的真相。纵横交错的疤痕,如同无数条暗红色的毒虫,
盘踞在曾经白皙光滑的手臂上。有新生的***肉芽,
更多的是陈旧的、深褐色凸起的丑陋沟壑。
那是无数次试药留下的印记——剧毒的草汁腐蚀过皮肉,滚烫的药渣烙下烙印,
锋利的刀片为了验证药性划开肌肤……每一道疤痕,都记录着北山那三年炼狱般的日日夜夜,
记录着被至亲抛弃、被世人践踏的痛楚。满室死寂。
只有赵子墨粗重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喘息声。他死死盯着那截布满疤痕的手臂,眼里的光,
从狂热的希冀,到震惊,再到无法抑制的恐惧和……嫌恶。那嫌恶如此***,
甚至盖过了他刻意表演的悔恨。“还美吗?”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像冰冷的铁器刮过石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赵子墨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猛地向后一缩,跌坐在地。他张着嘴,喉结剧烈地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裸的恐惧和恶心,清晰地写在他扭曲的脸上。“滚。”我放下衣袖,
遮住那丑陋的勋章,声音依旧平淡。他像是终于获得了赦令,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素手斋”,
连头都不敢回一下。背影仓皇,狼狈不堪。那曾经在雪夜里轻飘飘丢下退婚书的高傲身影,
此刻如同一条丧家之犬。雨水继续冲刷着门前的青石板,洗去了他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心口的位置,一片麻木的冰凉。原来彻底碾碎一个人的妄想,也不过如此简单。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更深的、无边无际的荒芜。“素手斋”的门槛,
并未因赵子墨的狼狈而冷清半分。求医问药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只是我的规矩越发严苛,
诊病的时间也越发随心。京城关于我的传闻,越发离奇。那一日,
一辆看似寻常却处处透着低调奢华的青幔马车停在了“素手斋”门口。车帘掀开,
下来一位身着墨色常服、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他面容俊朗,却带着一种久居病榻的苍白,
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行走时,右腿明显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
他身后只跟着一个沉默精悍的随从。“先生,我家主人腿疾缠绵多年,遍访名医无效,
听闻先生妙手,特来求诊。”随从恭敬地递上一份拜帖。我扫了一眼拜帖上的名字——萧珩。
一个陌生的名字,但那份气度,绝非寻常富商。我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伸手搭脉。
脉象沉弦而涩,如冰河下潜藏的暗流,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凝滞。指尖下的肌肤,
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异常的冰冷。“寒毒入骨,经年淤积。”我收回手,声音平淡,
“非猛药不可祛,过程极痛。”萧珩抬眼看向我,他的眼睛很黑,深不见底,
像蕴着寒星的夜空。“能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能。
”我答得干脆,“但需每日行针,辅以药浴熏蒸,至少三月。期间剧痛蚀骨,常人难忍。
”他苍白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某种决断。“痛,
比无望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面具上,“诊金几何?”“看你顺眼,分文不取。
”我起身走向药柜,“今日便开始。脱靴,卷裤腿。”药浴的蒸汽在小院隔出的静室里弥漫,
浓烈刺鼻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萧珩坐在特制的木桶中,水没过胸口,
水面漂浮着深褐色的药渣。他闭着眼,额角青筋暴起,大颗的汗珠滚落,砸在滚烫的药水里。
那深入骨髓的寒毒被药力强行驱赶,化作万蚁噬心般的剧痛,啃噬着他的经脉骨骼。
他紧咬着牙关,齿缝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因剧烈的痛苦而微微痉挛,
却始终没有动一下。我站在桶边,手中捻着细长的金针,
目光冷静地审视着他***在水面上的肩背线条。每一块紧绷的肌肉,
每一道因痛苦而抽动的痕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酷刑的惨烈。“若受不住,可以喊停。
”我开口,声音在氤氲的雾气里显得有些缥缈。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
像濒死的猛兽,死死盯住我。那目光里有痛楚,有挣扎,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狠绝。“继续。
”两个字,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带着血腥气。我面无表情,手腕一沉,
三枚金针精准地刺入他膝盖周围几处大穴。他身体猛地一颤,
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压碎的嘶吼,指关节捏得惨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
汗水浸透了他的鬓发,狼狈不堪。然而他眼中那簇不灭的火焰,
却在这一刻异常清晰地映在我眼底。日复一日,行针,药浴。静室里只有滚沸的药汤声,
粗重的喘息,压抑的痛哼,以及金针破开皮肉时微不可闻的轻响。萧珩的隐忍超乎我的想象。
他从不抱怨,只在剧痛难当时,会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面具后的眼睛,
仿佛要从那冰冷的乌木上汲取力量,或者……确认什么。三个月期限将满。
最后一次行针完毕,我拔下最后一根金针。“试试。”萧珩扶着桶壁,缓缓站起。
水珠顺着他精壮的胸膛滑落。他试着将力量放在那条曾经跛行的右腿上,一步,
两步……起初还有些僵硬和不确定,但很快,步伐变得平稳、有力。
他在狭小的静室里来回走了几趟,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稳。那条腿,
仿佛彻底挣脱了无形的枷锁。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脸上依旧是惯常的苍白,
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却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几乎灼人的光亮。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我,深深地、庄重地,鞠了一躬。那一躬,沉甸甸的,
带着一种超越言语的份量。他成了“素手斋”的常客。腿疾痊愈后,他并未就此消失。
有时是带些罕见的药材,有时是送来一些精致的、不显山露水的点心,
有时只是在我看诊的间隙,静静地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自己与自己弈棋。他不常说话,
存在感却极强,像一块沉入水底的墨玉。一次,我为一个急症病人调配药方,
一味关键药材“血竭”却恰好用完。药童跑遍了附近的药铺,都空手而归。
眼看病人气息渐弱,家属哭天抢地。“用这个。”一直沉默观棋的萧珩忽然开口。他走过来,
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
里面躺着一块色泽深红如血、质地温润如脂的上品血竭,正是我所急需的年份。他递过来,
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递一杯茶。我看了他一眼,没有道谢,迅速取药入方。病人转危为安。
他依旧坐在树下,仿佛刚才只是举手之劳。又一日,几个地痞流氓不知受了谁的指使,
在“素手斋”门口闹事,污言秽语,试图砸门。药童吓得脸色发白。我放下捣药的铜杵,
刚欲起身。院中槐树下,棋子落盘的声音清脆一响。萧珩身后那个如同影子般的随从动了。
没有呼喝,没有缠斗,只几个干净利落的动作,伴随着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叫,
那几个地痞便如同破麻袋般被丢到了街角,挣扎着爬不起来。萧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只是拂去了棋盘上的一粒微尘。“聒噪。”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拈起一枚黑子,
继续落盘。日子在药香和这种无声的守护中静静流淌。他从不问我的过去,
我也从不探听他的来历。我们之间隔着乌木面具,隔着血海深仇,隔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却又奇异地形成了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像两棵根系在黑暗地下悄然缠绕的树,
沉默地汲取着同一片土壤的养分,各自生长。直到一个深秋的黄昏,我为一位贵妇施针,
心神耗费过甚,取下针时,眼前骤然发黑,身体晃了晃。
一只温热的手掌及时而有力地托住了我的手臂。“小心。”是萧珩的声音,近在咫尺。
那托住我的手并未立刻松开,反而微微收紧。隔着衣袖,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和沉稳的力量。一股陌生的暖流顺着被握住的手臂,
猝不及防地窜上心尖,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战栗。我猛地抽回手,动作有些仓促。
“多谢。”隔着面具,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收回手,
指尖似乎在我方才被握住的手臂位置,极轻地停留了一下,目光深深地落在我面具上,
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冷的乌木。“先生保重。”他低声道,声音比平时更沉几分。那之后,
一种微妙的气氛悄然滋生。他依旧常来,依旧沉默,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
似乎更长了。偶尔视线相接,那深潭般的眼底,
会掠过一丝我无法解读、却让我心头发慌的复杂情绪。像冰封的湖面下,有暗流悄然涌动。
赵子墨并未死心。他像一块甩不掉的烂泥,在“素手斋”外徘徊不去,
甚至做出更疯狂的举动。一个雨夜,惊雷炸响。
急促的拍门声混杂着凄厉的哭喊穿透雨幕:“晚儿!晚儿开门!我知道错了!
你打我骂我都行!求你看我一眼!”是赵子墨的声音,带着绝望的癫狂。我点燃烛火,
披衣走到门后,没有开门。门外,赵子墨浑身湿透,跪在泥水里,
像个疯子一样哭嚎磕头:“晚儿!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我赵子墨对天发誓,此生只爱你一人!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你出来看看我啊!”他的额头磕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混着雨水,一片猩红。闪电撕裂夜空,瞬间照亮他涕泪横流、状若疯魔的脸,
和他身后不远处,槐树下静静伫立的墨色身影。萧珩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没有撑伞,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墨色的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而孤寂的轮廓。
他隔着重重雨幕,沉默地看着这边,眼神在闪电的映照下,幽深得如同万丈寒渊,冰冷刺骨,
又翻涌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悸的暗流。那目光没有落在赵子墨身上,而是穿透雨帘,
牢牢锁定了门后的我。冰冷的雨水似乎顺着门缝渗了进来,寒意刺骨。我后退一步,
远离了门板,也避开了那道穿透黑暗的目光。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沉沉下坠。
萧珩的提亲,来得毫无预兆,却又带着一种顺理成章的强势。那日他并未弈棋,
只在我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时,才缓缓起身。他走到药案前,
目光沉静地落在我戴着面具的脸上。“先生,”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
却比往日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郑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萧珩……愿以余生相护。
”他顿了顿,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烈如墨的情绪,“请先生嫁我为妻。
”药室里弥漫的药香似乎瞬间凝固了。窗外风吹过槐树叶子的沙沙声变得异常清晰。
“素手神医”之名响彻京城,但“林晚”这个名字,早已被遗忘在旧日的尘埃里。
他唤我“先生”,这求娶,是给此刻戴着面具、神秘莫测的神医,
而非给那个被家族抛弃、容颜有损的弃女林晚。面具下的唇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弧度,
冰凉而讽刺。余生相护?多动听的词。可这京城,这世间,哪里还有真心?
不过是另一场以恩情为名的交易,或者……更深不可测的图谋。“萧公子,
”我的声音透过面具,平静无波,“你看不清我的脸,不知我过往。这求娶,是为何?
”他凝视着我,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刺穿那层乌木的阻隔,直抵灵魂深处。“我求娶的,
是此刻立于我面前的‘素手神医’。”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是她的仁心,她的傲骨,她历经磨难却从未沉沦的魂魄。
至于面容过往……”他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痛色,“皆为皮相烟云。
我萧珩认的,是眼前这个人。”仁心?傲骨?我心中冷笑。他可知这“仁心”之下,
包裹着怎样一颗被仇恨浸透、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牙?他可知这“傲骨”,
是踩着多少屈辱和血泪才勉强撑起?“若我容颜丑陋,满身疤痕呢?”我追问,
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他迎上我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周身散发出一种沉凝如山、不容置疑的气势。“那又如何?”他反问,斩钉截铁,
“我萧珩所求,唯此一人。天地为证,此心不移。先生若疑我诚意,萧珩可立血誓!”血誓?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坚定,
一个念头在冰冷的废墟中悄然滋生。这或许……是另一种复仇的契机?成为萧珩的妻子,
一个身份神秘、权势莫测之人的妻子,定远侯府,我那好父亲和兄长,该当如何?赵子墨,
又该是何等嘴脸?这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心脏,带来一阵扭曲的快意。我沉默良久。
久到窗外的光线都暗了几分。终于,我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面具,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好。”一个字,斩断了所有退路,
也开启了通往未知深渊的门扉。婚期定在半月后的初冬。萧珩的聘礼低调而贵重,
一抬抬送入“素手斋”的小院,引来无数艳羡和猜测。他为我准备的嫁衣,
并非京城时兴的繁复样式,而是一袭浓烈如血的正红色锦缎,
上面用暗金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盛放的曼珠沙华,妖异而孤绝。那花,开在黄泉路旁。“小姐,
这花……”帮我梳妆的喜娘看着展开的嫁衣,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一丝忌讳。“甚好。
”我抚过那冰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锦缎,指尖感受着花瓣的凹凸。这花,配我,正好。
我亲手为自己描眉点唇,胭脂的颜色比嫁衣稍浅,却依旧浓烈,
衬得镜中那张被面具遮掩了三年、此刻终于暴露在烛光下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
左颊靠近耳根处,一道寸许长的旧疤,颜色浅淡,却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破坏了原本清丽的轮廓。镜中人眼神空洞,像一具精心装扮的木偶。吉时将至。
迎亲的喜乐隔着院墙隐隐传来,喧闹中带着一丝不真实的缥缈。我披上那件血色嫁衣,
任由沉重的凤冠压上头顶。乌木面具被取下,搁置在冰冷的梳妆台上。门被推开,
萧珩一身吉服走了进来。他今日也格外不同,惯常的苍白被红衣衬得少了几分病气,
多了几分凛冽的英挺。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当触及那道浅淡的疤痕时,他的眼神似乎凝滞了一瞬,
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像是猝不及防的痛楚,
又像是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那目光深沉复杂,
仿佛要将我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烙印进灵魂深处。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
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和……珍视?他的手很稳,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凉,
轻轻拂过我颊边那道疤痕。指腹的触感粗糙而温热,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我僵在原地,
几乎忘了呼吸。“走吧。”他收回手,声音低沉沙哑,眼中翻涌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