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书包里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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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习的***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湿冷的空气中艰难地拉扯着,发出刺耳又单调的“叮铃铃——”声。

张建军几乎是最后一个拖着沉重的脚步挪进初一(三)班的教室。

那两行泥泞的脚印,从门口一首蜿蜒到教室最后排靠墙的角落——那是他的座位。

他像卸下千斤重担般,把那个湿漉漉、沾着泥点的帆布书包塞进桌斗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油墨、灰尘、湿衣服和几十个少年人气息的浑浊味道。

头顶几根光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惨白的光线照着下面一排排黑压压的脑袋。

讲台上,年轻的班主任孙老师拿着花名册,正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点着名。

张建军低着头,湿透的裤腿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寒气仿佛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胃里空得发慌,昨晚那碗稀薄的地瓜粥早己消耗殆尽,此刻正一阵阵难受地抽搐着。

他下意识地用手臂环抱住腹部,试图压住那恼人的声响。

“……张建军!”

孙老师的声音在嘈杂的应“到”声中响起。

他猛地一激灵,像被针扎了一下,慌乱地抬起头:“到!”

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乡音。

孙老师循声看过来,目光在他糊满泥浆的裤腿和湿漉漉的鞋子上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在花名册上划了一下。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张建军觉得脸上更烫了,他迅速低下头,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进桌斗里。

点完名,孙老师简单交代了几句开学事项,便让大家拿出课本自习。

教室里响起一阵翻动书本的哗啦声和压低嗓门的窃窃私语。

张建军手忙脚乱地从桌斗里拽出那个湿漉漉的书包。

帆布吸饱了雨水和泥浆,沉甸甸、冷冰冰的。

他摸索着拉开书包的拉链——那拉链有点涩,不太顺畅——一股混合着泥土腥味、旧帆布霉味和书本油墨味的复杂气息涌了出来。

手指在冰冷湿滑的书本间摸索着,指尖忽然碰到一个硬硬的、带着点圆润弧度的东西,被一层粗糙的布包裹着。

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拨开压在上面的语文课本和练习簿。

借着桌斗幽暗的光线,他看清了:那是两个煮鸡蛋。

个头不大,蛋壳是浅褐色的,被一块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粗棉布手帕仔细地包裹着,只露出一点圆润的弧顶。

他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手指有些笨拙地解开那层棉布包裹。

鸡蛋还带着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余温,透过冰冷的蛋壳,熨帖着他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指尖。

那股暖意,微弱却如此真实,顺着指尖的神经,瞬间流窜到冰冷的西肢百骸,让他冻僵的身体都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

是母亲。

只有她会在清晨的灶膛前忙碌,在昏黄的油灯下,把家里攒下的几个鸡蛋煮好。

也只有她,会这样细致地用父亲那条旧手帕——那是他赶集或去乡里办事才舍得用的——把它们包起来,偷偷塞进他的书包。

她总是这样,把家里仅有的、最好的东西,无声地塞给他,从不说什么。

父亲呢?

父亲蹲在门槛上沉默抽烟的身影浮现在脑海。

他大概只是看着,或者,这主意就是他默许的?

张建军不敢确定。

父亲的世界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所有的情感都深埋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和旱烟袋的烟雾里。

他紧紧攥着那两个温热的鸡蛋,仿佛攥住了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

蛋壳的坚硬触感抵着掌心,那点残存的、来自家灶膛的温度,顽强地对抗着教室里无处不在的湿冷和他内心的局促不安。

胃里的饥饿感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叫嚣着。

但他没有立刻剥开吃掉。

他只是把它们紧紧握在手里,感受着那点微弱却无比实在的热量,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温暖他的火种。

他低着头,把鸡蛋连同那块旧手帕一起,小心地重新包好,塞回书包最里层,贴着书本放好。

那里似乎成了一个秘密的暖炉,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热流。

教室里,镇上的同学们拿出崭新的文具盒,里面插着花花绿绿的铅笔、圆珠笔,还有散发着香气的橡皮擦。

他们翻动着崭新的课本,纸张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张建军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自己那本封面卷了角的语文书,书页有些泛黄,边角被磨得毛糙。

他翻开书页,冰凉的纸张触感提醒着他现实的差距。

然而,书包深处那两个鸡蛋的存在,那点残存的温暖,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住了心底翻涌的酸涩和自卑。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家中灶火的烟火气。

他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背脊,努力把目光聚焦在那些陌生的方块字上。

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雨丝又开始细密地飘落,打在玻璃窗上,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教室里读书声渐渐响起,嗡嗡一片。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来自书包深处的温度,成了这冰冷陌生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真实而滚烫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