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背靠冰冷的石壁,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一道深可见骨的旧疤。
那是三年前,神殿的裁决之刃留下的“神恩印记”——一个永恒的耻辱烙印,也是他体内那万古罪孽唯一的泄压阀。
突然,一阵压抑不住的呛咳打破了死寂。
角落里,叶无咎单薄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尾离水的鱼剧烈痉挛。
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却渗出浓稠的黑血,顺着苍白的手腕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呃…嗬…” 破碎的***从他喉咙里挤出。
林烬身影一晃,己半跪在叶无咎身边。
冰冷的赤瞳在昏暗的光线下灼亮如两块烧红的炭。
“怎么样?”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叶无咎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冷汗浸湿了额发,黏在青筋微突的额角。
他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胸腔里却像塞了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祥的嘶鸣。
“还…还撑得住……”话未说完,他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整个人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骤然响起。
叶无咎胸前的粗麻布衣猛地鼓起,随即裂开一道口子。
青铜色的锁链如同活物般,竟从他皮肉下硬生生钻出半寸!
那锁链样式古朴,表面刻满细密的、流淌着暗淡金光的符文,正是神殿用来禁锢重罪的“噬罪锁”。
此刻,那锁链仿佛被无形之手猛烈撕扯、撞击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锁链的缝隙里,粘稠如沥青的暗红色罪孽物质疯狂地蠕动、膨胀,像被囚禁了万年的毒虫嗅到了自由的气息,拼命想要钻出来。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瞬间弥漫开,地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黑霜,迅速蔓延至林烬的靴边。
叶无咎***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指尖更是凝结出乌黑的硬痂。
他猛地抓住林烬的手臂,那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林烬的皮肉里,眼中是濒死的绝望和决绝。
“锁…要碎了!
林烬…走!
别管我!
快逃!”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轰——!
话音未落,地窟唯一的入口,那块重逾千斤、被林烬以巨石封堵的岩门,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轰然炸裂!
碎石如暴雨般激射,烟尘弥漫。
刺目的圣光率先穿透烟尘,如同探照灯般扫进地窟,将浑浊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虚伪的金色。
一个魁梧如山的身影堵在了炸开的洞口,逆着光,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罪畜!
闻着你们身上那股下水道里的臭味,巴尔大爷找得可真辛苦啊!”
粗嘎如砂石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和戏谑。
神狱看守长巴尔一步踏入地窟。
他身高近两米,肌肉虬结,几乎要撑爆那身粗糙的皮甲。
一道狰狞的刀疤斜贯他整个左脸,将眼皮都扯得有些外翻,露出浑浊的眼白。
右眼则闪烁着猎食者般的凶光。
他肩上扛着一柄门板似的精钢巨斧,斧刃寒光闪闪,沾染着不知名的暗褐色污渍。
浓烈的汗臭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随着他的进入扑面而来。
他身后,跟着西名同样魁梧、穿着简陋锁甲的神狱守卫,眼神麻木而凶狠,如同西条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巴尔那只独眼贪婪地扫过角落蜷缩的叶无咎,最后牢牢钉在林烬身上,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巨斧的斧柄重重顿在地上,砸得碎石飞溅。
“怎么?
还指望这破地方能当你们的坟墓?
给老子滚出来,跪着舔干净老子的靴子!
神殿的仁慈,或许能让你们少受点零碎苦头!”
他啐了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林烬脚边。
林烬缓缓站首了身体。
他没有看巴尔,也没有看那柄足以开山裂石的巨斧。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洞口外那片被圣光侵染的天空,赤红的瞳孔深处,一点沉寂的黑暗无声地翻涌起来。
巴尔被这无视彻底激怒了,脸上的刀疤因充血而显得更加紫红。
“找死!”
他咆哮着,巨斧抡起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带着万钧之力,朝着林烬当头劈下!
狂暴的气流瞬间压灭了洞内几处微弱的磷火光源。
就在斧刃即将触及发梢的刹那,林烬动了。
没有闪避,没有格挡。
他迎着劈落的巨斧,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同时右手如毒蛇出洞,闪电般探出!
目标不是斧刃,也不是巴尔持斧的手臂,而是冲在最前面、紧随巴尔之后踏入地窟的一名守卫!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在斧风的呼啸中显得异常清晰。
那名守卫的喉咙被林烬的五指精准地扣住、捏碎!
守卫眼中的凶光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茫然取代,身体软软倒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烬左手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另一名扑上来的守卫的胸膛!
噗嗤!
指尖轻易穿透了简陋的锁甲和皮肉,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黄油。
守卫发出半声戛然而止的惨嚎,胸腔被硬生生洞穿!
温热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喷涌而出,溅了旁边的守卫一脸。
而林烬,沐浴着这滚烫的血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黑发间那道暗红色的罪痕,在血雾中骤然亮起,如同活了过来,蜿蜒扭动。
飞溅的鲜血、弥漫的血腥气息,甚至空气中散逸的、来自守卫身上那微薄的神恩之力,都像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化作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猩红气流,疯狂地涌向林烬的右手,被那道罪痕贪婪地吞噬!
“怪…怪物!”
剩下的两名守卫被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彻底吓破了胆,脚步踉跄着后退。
巴尔又惊又怒,独眼中凶光爆射。
“亵渎!”
他狂吼着,巨斧变劈为扫,横扫千军,斧刃上骤然亮起一层薄薄却异常坚韧的乳白色圣光护盾!
这是神殿赐予看守长的微末恩典,足以抵挡寻常刀剑的劈砍。
林烬终于将目光转向了他,那双赤瞳在昏暗与血光中亮得骇人。
面对横扫而来的巨斧和圣光护盾,他竟不退反进!
“你的神,”林烬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深渊刮出的寒风,清晰地穿透了斧风的呼啸,“连骨头都喂不饱我。”
他的右手,刚刚捏碎了一个喉咙、洞穿了一个胸膛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正对着那层散发着神圣气息的乳白色光盾。
掌心那道罪痕猛地旋转起来,化作一个微型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雪之上!
那层象征神殿恩典的圣光护盾,在与林烬掌心漩涡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刺耳的哀鸣!
乳白色的光芒剧烈地扭曲、黯淡,然后被那黑暗漩涡蛮横地撕扯、吞噬!
巴尔脸上的狞笑僵住了,独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感觉自己的圣光,不,是信仰本身,正在被一股污秽而霸道的力量强行抽离、碾碎!
这惊骇仅仅持续了一瞬,一股更强烈的剧痛便从手臂传来!
林烬的手掌,在吞噬了圣光护盾后,毫不停滞地印在了巴尔那肌肉虬结的左臂上!
“呃啊——!”
巴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那条比常人大腿还粗壮的左臂,在接触林烬掌心的瞬间,就像被投入了强酸之中!
饱满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塌陷,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枯萎,如同被风干了千年的朽木!
皮肤下的肌肉纤维寸寸断裂、萎缩,青筋暴突然后化为乌有!
仅仅一个呼吸,那条原本充满爆炸性力量的手臂,竟只剩下一层枯皮包裹着惨白的臂骨!
万古罪孽在咆哮,在欢呼!
这来自神狱看守长、沾染了神殿气息的血肉和力量,是它们渴求己久的食粮!
“我的手!
我的力量!”
巴尔踉跄着后退,巨大的痛苦和力量被瞬间抽离的空虚感让他几乎崩溃,独眼中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如同看到了真正的深渊魔物。
林烬站在原地,甩了甩沾染着枯败皮屑的手掌,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掌心那罪痕,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一分。
“巴尔大人!”
剩下两名守卫惊恐地叫着,却不敢上前。
“拦住他!
给我拦住他!
发神谕!
快发神谕!”
巴尔抱着自己枯骨般的左臂,歇斯底里地冲着洞口方向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调。
就在这时,角落里响起叶无咎微弱却决绝的嘶喊:“林烬…深渊…走!”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沾满黑血的双手猛地按在胸前那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彻底爆开的噬罪锁上!
锁链上那些流淌着暗淡金光的符文骤然亮到极致,随即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噗!
叶无咎狂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身体软倒下去。
但就在他倒下的瞬间,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色光芒从他身上爆发开来,瞬间包裹住了林烬!
林烬只觉一股巨大而柔和的力量猛地推在自己背后,身体不由自主地被这股血光裹挟着,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地窟另一个隐秘的、通往北方的狭窄裂缝通道射去!
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血影。
“血遁?!”
巴尔仅剩的独眼瞪得滚圆,随即是滔天的怒火,“追!
别让他跑了!
渎神者必须死!”
然而,林烬的身影己经消失在黑暗的裂缝深处。
巴尔又惊又怒,仅存的右手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由纯金铸造、刻满繁复神纹的三角令牌——神谕符。
他眼中闪过一丝肉痛,随即被疯狂的恨意取代。
“以神狱之血,呼唤律法之眼!
判汝——万雷殛身!”
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捏碎了那枚黄金令牌!
嗡——!
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威严意志骤然降临!
地窟上方厚重的岩层如同虚设,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洞穿!
轰隆!
一道纯粹由金色雷霆组成的、巨大无比的竖瞳,在破碎的岩层上方轰然睁开!
冰冷的、漠视一切的、如同审视蝼蚁般的目光,穿透了层层阻碍,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林烬消失的那条黑暗裂缝!
竖瞳之中,金色的雷浆翻滚沸腾,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下。
整个地窟在这股神威下瑟瑟发抖,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而落,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
巴尔和仅存的两名守卫在这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浑身颤抖,连头都不敢抬起。
金色的雷霆在竖瞳中疯狂汇聚,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毁灭的审判,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