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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我的花轿被拦在侯府门外。“商贾之女也配走正门?”婆母的冷笑穿透雨幕。

夫君掀起轿帘,声音温柔:“素素,委屈你先走侧门。”后来,

他搂着表妹逼我让出正妻之位。“商户贱籍,怎配执掌中馈?”我低头抚过女儿冰凉的小手,

那夜烧了所有嫁衣。三年后,太后寿宴。我以皇商身份献上东海明珠,

前夫侯爵之位摇摇欲坠。他红着眼问我:“你究竟是谁?”我轻笑,将毒酒推到他面前。

“饮下这杯,告诉你答案。”……暴雨如注,砸在轿顶,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红绸湿透,

沉甸甸垂着,颜色暗如凝血。花轿停在朱漆剥落的侯府大门前,纹丝不动。“商贾贱籍之女,

也配登我侯府正门?”婆母冯氏的声音又尖又冷,穿透哗哗雨声,针一样刺进来。轿帘一动,

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水汽裹着寒意扑面。齐衡的脸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温润如玉。“素素,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温柔,“委屈你,今日先走侧门。”他眼神躲闪,

不敢直视我。我端坐轿中,湿透的嫁衣贴在身上,冰寒刺骨。雨水顺着他挺直的鼻梁滑落。

我看着他,轻轻颔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印,痛意尖锐。

雨水混着那点微腥,在掌心蜿蜒。侧门窄小低矮,需深深弯腰才能挤入。雨水顺着门楣灌下,

浇了我满头满脸。侯府深宅的阴影,像一张冰冷的巨口,瞬间将我吞没。

身后那扇象征正妻身份的大门,在暴雨中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天光与声响。

夜已深沉,红烛高烧。烛泪堆积,像凝固的血。新房内一片死寂,

只有烛芯偶尔“噼啪”爆开的轻响。齐衡坐在桌边,沉默地饮着一杯冷酒。

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一种陌生的、甜腻的熏香,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我的目光掠过他腰间。一个簇新的、针脚细密的秋香色香囊,突兀地挂在那里。

素雅的缎面上,一个娟秀的“婉”字,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我眼里。心口骤然一缩,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透不过气。我猛地转开视线,

死死盯着桌上那对烧得正旺的红烛。跳跃的火焰灼痛了我的眼,

逼得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我用力眨眼,硬生生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喉咙里堵着一团又冷又硬的东西,咽不下,也吐不出。原来,正妻的名分,

不过是踏入这座冰冷牢笼的一张薄纸。而真正的羞辱,才刚刚开始。天未亮透,

灰蒙蒙的光线透进窗棂。婆母冯氏身边最得力的周嬷嬷已立在门外,

声音平板无波:“少夫人,该去给夫人晨省了。”冰冷的青石板沁着寒气,直透单薄的鞋底。

正堂里,冯氏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眼皮也未抬一下。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粥。

“跪下。”周嬷嬷的声音像块冷铁砸在地上。我依言跪下。膝盖接触到冰冷坚硬的地面,

寒意瞬间顺着骨头缝爬上来。“侯府有侯府的规矩,”冯氏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针,

“新妇入门,首要便是学会‘恭敬’二字。”她唇角勾起一丝刻薄的弧度,“今日,

就去把府里积下的冬衣都洗了吧。记住,要用井水,洗得干净些。”数九寒天,

后院洗衣的粗使仆妇都缩着手。一整盆小山似的厚重冬衣堆在我面前,

散发着陈年的霉味和汗气。深井打上来的水,泼进大木盆里,寒气森森,

水面甚至浮着细碎的冰碴。我挽起袖子,将手探入水中。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根毒针,

狠狠扎进皮肤,瞬间穿透血肉,直抵骨髓。十指顷刻间便失去了知觉,

麻木得像是别人的物件。我咬紧牙关,抓住一件冰冷的锦袍,用力搓洗。水是彻骨的寒,

袍子吸饱了水,更是沉得像块铁石。手指很快由麻木转为针扎似的剧痛,继而肿胀发红,

皮肤绷紧,仿佛随时会裂开。冰冷的井水混着皂角粗糙的颗粒,反复摩擦着指关节,

很快磨破了皮,渗出血丝,又被冰水冻住,凝成暗红的痂。周嬷嬷抱着手炉,

裹着厚厚的棉袍,站在廊下阴影里监看。偶尔,

她刻板的声音会穿透呼啸的北风砸过来:“没吃饭么?用点力气!”“这里,领口还有污渍,

重洗!”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刁难。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

吹得耳朵生疼。湿透的袖口紧贴在冻僵的小臂上,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我埋头,

只是更用力地搓洗。冰水浸泡的双手早已失去知觉,

只剩下一种机械的、近乎自虐的重复动作。盆里的水,映出我苍白扭曲的脸,

和眼底深处那簇不肯熄灭的、名为“沈素素”的火苗。齐衡的书房在后院僻静处,

自成一方小天地。那夜,我捧着新炖好的参汤,想为他驱散些秋夜的寒凉。脚步放得极轻,

行至窗下,里面却传出女子娇柔的笑语,像裹了蜜的丝线,缠得人透不过气。“表哥,

你瞧这花样可好?我熬了好几夜才绣成呢。”是表妹苏婉婉的声音,甜得发腻。

“婉婉的手最巧。”齐衡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宠溺和放松。接着,是衣料窸窣的摩擦声,

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亲昵。“只是……委屈表哥了。为了姨母的期望,

不得不娶那样一个……”苏婉婉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商户出身的女子,

满身铜臭,如何配得上表哥的清贵?每每想到表哥要与她同处一室,

婉婉的心……就像被刀割一般疼……”我的心跳骤然停滞,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捧着汤盅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几乎要捏碎那温热的瓷器。一股冰冷的腥气直冲喉头。

“莫说傻话。”齐衡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安抚,“你知我心。她……不过是个摆设。

待时机成熟……”后面的话模糊不清,却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心脏。窗纸上,

清晰地映出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女子的头靠在他肩上,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髻。

姿态缠绵,如同一对璧人。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向后疾退一步。脚下不知绊到什么,“哐当”一声脆响!

手中滚烫的参汤连盅带盖,狠狠砸在冰冷的青石地上!乳白的汤汁和参片四溅开来,

一片狼藉。书房内的笑语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只持续了一瞬,门被猛地拉开。

齐衡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我。那里面没有丝毫温情,

只有被惊扰后的愠怒和……一种深沉的、毫不掩饰的厌弃。“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寒风。我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目光越过他愤怒的肩膀,看到苏婉婉正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微笑。那笑容,像毒蛇的信子,

舔舐着我摇摇欲坠的尊严。深秋的庭院,枯叶打着旋落下,带着一种腐烂的气息。

我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蓉姐儿在廊下晒太阳。小人儿在我怀里不安地扭动,小脸烧得通红,

呼吸急促而灼热,像拉风箱一样艰难。“蓉儿乖,娘在这儿……”我低声哄着,

心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沉甸甸地往下坠。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襟,

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我的皮肤。“少夫人,”奶娘王氏在一旁,脸色发白,

声音带着哭腔,“姐儿这烧……反反复复好几天了,药喂进去就吐,这可如何是好?

奴婢……奴婢去求夫人请太医吧?”我猛地抬头,看向正院的方向,眼神决绝。“我去!

”我将孩子小心地放进奶娘怀里,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深吸一口气,

像奔赴战场一样冲向冯氏的正院。正堂里暖意融融,熏着甜腻的香。

冯氏正和苏婉婉对坐品茶,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苏婉婉捻着一块梅花酥,

巧笑倩兮地递到冯氏唇边:“姨母尝尝这个,婉婉亲手做的呢。”“夫人!

”我扑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声音嘶哑破碎,“求夫人开恩!蓉姐儿高烧不退,已三日了!

求夫人请太医救救她!”冯氏慢条斯理地咽下那块点心,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拿起帕子,

极其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小孩子家,头疼脑热常有的事,也值得大惊小怪?”她声音冷淡,

“府里不是有现成的郎中么?请什么太医,没得折了她的福分!没规矩的东西,滚出去!

”“夫人!”我膝行上前,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蓉儿她气息都弱了!求求您!

看在她也是侯府血脉的份上……”“血脉?”旁边的苏婉婉忽然掩口轻笑,声音娇滴滴的,

眼神却淬了毒,“表嫂这话说的,一个商户女生的丫头片子,也配提侯府血脉?

别是沾了满身铜臭气,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招来这病气吧?”她转向冯氏,撒娇道,

“姨母,可别让这晦气冲撞了您。”冯氏厌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听见了?

还不快滚!别在这儿嚎丧!”“来人!”冯氏厉声喝道,“把这不懂规矩的东西给我架出去!

”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抓住我的胳膊,像拖拽一件破麻袋一样,

将哭喊挣扎的我硬生生拖出了温暖如春的正堂。身后,

苏婉婉那甜腻的笑声和冯氏冷漠的呵斥,混合成一把把钝刀,

反复切割着我早已鲜血淋漓的心。我不知怎么回到那冰冷偏僻的小院的。只记得冲进房门时,

奶娘王氏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安静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姐儿……姐儿她……没气了……”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所有的声音、光线、温度都消失了。我踉跄着扑过去,从奶娘僵硬的手臂里,夺过我的蓉儿。

她小小的身体还是温热的,柔软地蜷缩着,像只是睡着了。可那张曾经红润的小脸,

此刻一片死灰。那双清澈明亮、总爱追着我身影转的大眼睛,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覆下,

再也没有一丝颤动。她的小手,软软地垂着。我颤抖着握住它,

那曾经温热、会抓住我手指咯咯笑的小手,此刻冰凉得像深井里的石头。

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我的血液,我的呼吸,我所有的知觉。

“蓉儿……”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滚烫的沙砾,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我低下头,

用脸颊紧紧贴着她冰冷的小脸,妄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她。可那冰冷,是死亡的冰冷,

是绝望的深渊,一点点吞噬掉我仅存的妄想。巨大的悲恸终于冲垮了堤坝,

化作无声的、剧烈的颤抖。我紧紧抱着女儿冰冷的小身体,蜷缩在地上,像一头濒死的母兽,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呜咽。眼泪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她冰凉的小脸上,

又迅速变得冰冷。每一滴泪,都像是在祭奠我早已被碾碎成齑粉的人生。窗外,

夜色浓稠如墨,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我抱着蓉儿冰冷的身体,枯坐了整整一夜。

直到窗纸透出一点惨淡的青灰色,像死人毫无血色的脸。怀里的小人儿早已僵硬,

那点微弱的、属于生命的余温彻底散尽,只剩下刺骨的寒,渗透我的骨髓。我轻轻放下她,

用一床干净的小被子,仔细地、温柔地盖好。仿佛她只是睡着了,怕她着凉。

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生怕惊扰了这虚假的安宁。然后,我站起身。

双腿因为久跪而麻木刺痛,几乎站立不稳。但我没有跌倒。

我走到那个落了厚厚灰尘的樟木箱子前,打开。里面,是我压箱底的嫁衣。最上面,

是那件正红色的云锦嫁衣,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牡丹,

曾经承载着沈家倾尽半数的财力与一个少女卑微的期盼。我把它捧出来。

冰凉的、华贵的料子滑过掌心。我抱着它,一步步走到冰冷的院子里。

深秋的晨风刀子般刮过脸颊,枯叶在脚下发出碎裂的悲鸣。没有火折。我返身回屋,

从灯台上取下一盏燃着的油灯。昏黄跳动的火苗,映着我死水般的眼睛。我回到院中,

将那件象征着屈辱开端的嫁衣,轻轻抖开。然后,将手中的油灯,毫不犹豫地倾覆其上!

“呼啦——!”干燥华贵的锦缎遇火即燃!赤红的火焰猛地腾起,贪婪地舔舐着金线银线,

吞噬着凤凰牡丹的纹样,发出噼啪的爆响。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映亮了我苍白如鬼的脸,

和我眼中那两簇比火焰更冰冷、更疯狂的幽光。一件,又一件。所有的嫁衣,

那些曾寄托着可笑幻梦的绫罗绸缎,被我毫不犹豫地投入这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火焰越蹿越高,扭曲着,咆哮着,将冰冷的庭院映照得一片血红,如同炼狱。

布料燃烧的焦糊味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混合着灰烬的气息。灼热的温度炙烤着我的皮肤,

却丝毫暖不了我胸腔里那颗早已冻成冰坨的心。火光在我空洞的瞳孔里疯狂跳跃,

映不出半分暖意,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和焚毁一切的决绝。

火舌贪婪地吞噬着最后一片锦缎的残骸,发出垂死的“哔啵”声。浓烟滚滚,

带着布料灰烬特有的呛人气息,直冲灰蒙蒙的天空。庭院里一片狼藉,

残留着滚烫的余烬和扭曲变形的金饰碎片,在寒风中闪着诡异的光。

奶娘王氏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冲出来,被眼前的景象骇得魂飞魄散。“少……少夫人!

您这是……”她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惊恐地看着我脸上被火光照亮的、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王妈妈,”我的声音异常平稳,

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收拾细软,带上蓉儿……我们走。”“走?走去哪里?

这……”王氏惊疑不定,目光扫过那堆余烬,又落回我脸上,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离开这吃人的地方。”我打断她,目光越过残火,

投向侯府那重重叠叠、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屋宇,“永远离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砸在地上。没有犹豫,没有解释。我转身回屋,动作利落得惊人。

迅速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灰布旧衣,将散乱的头发紧紧挽成一个最朴素的圆髻。

从妆奁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锦囊。

里面是几张轻飘飘、却足以压垮某些人命运的银票——那是母亲生前,背着父亲,

偷偷塞给我的最后一点依仗。她枯槁的手握着我的手,

素素……收好……别让任何人知道……给自己……留条活路……”母亲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