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未寄的信深褐色的梧桐叶在热浪里打着卷,高三教学楼的空调外机发出沉重的嗡鸣。
倒计时牌上的“90天”被阳光晒得发白,粉笔灰混着咖啡渍在走廊瓷砖上晕开,
将每个教室都裹成密不透风的蒸笼。高三2班的后门虚掩着,
林疏把《霍乱时期的爱情》藏在五三模拟卷下,
书页间夹着的蓝花楹书签簌簌颤动——那是去年校庆时,和父母在老校区捡的,
如今早已褪成干枯的蓝紫色。隔壁原本的高三3班教室在学期初改建成教师办公室,
此刻所有任课老师都在伏案批改二模试卷,其中就包括二班班主任。一墙之隔,
两个空间却仿佛隔着两个世界,此刻办公室里气压低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林疏、林棠,
你们俩跟我来。”班主任抱着一摞试卷,推门而入时带起一阵热浪。
粉笔灰在光柱里不安地浮动,林疏合上小说时,书页与桌面碰撞出轻微的闷响。
她抬头看向班主任湿透的衬衫后背,又瞥见窗外匆匆掠过的教导主任身影,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办公室里,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三个低头认罚的男生缩在角落,
而举报信就摊开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墨迹未干的字迹里,
林疏和林棠的名字被红笔重重圈起。原来,他们五人同时被抓包上课玩手机,
而这三个男生为了逃避更严厉的处罚,选择了举报。林疏扫了一眼那三个男生,
发现其中一个是沈砚——那个总是在数学课上转着钢笔打瞌睡,
却又总能在竞赛里摘金夺银的男生。此刻他正盯着地面,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
校服领口洇着大片汗渍。“你上课玩手机了?”班主任推了推下滑的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如探照灯般锐利。“是。”林疏垂眸盯着自己磨破的校服袖口,
语气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她想起十五分钟前,手机里正播放着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
巡查的教导主任却突然出现在后门。手机的余温似乎还残留在掌心,
而现在却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她甚至还记得,当时耳机里的歌词唱着“你离开我,
就是旅行的意义”。“叫你家长来学校。”班主任的钢笔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
惊飞了窗台边的麻雀。“好。”林疏转身走出办公室,帆布鞋踩过走廊的瓷砖,
发出空洞的回响。身后传来班主任对林棠的询问声,夹杂着林棠带着哭腔的辩解。
林棠的父母远在上海,她暂时寄住在舅舅家,此刻想必正在努力用眼泪博取同情。
林疏太了解林棠了,这个从小就跟她一起长大的堂妹,总是在大人面前表现得楚楚可怜,
而在她面前却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她们虽为堂姐妹,却因为家庭环境的差异,
从小就有着微妙的竞争关系。林棠成绩优异,是长辈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而林疏则常常因为偏科被父母责备。小时候,林疏曾把自己最心爱的钢笔送给林棠,
却在第二天看见它出现在林棠同桌的笔袋里,
而林棠只是无辜地眨着眼睛说“不小心弄丢了”。学校离林疏家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
可当她到家时,屋内空无一人。餐桌上留着半块硬掉的面包,冰箱贴着字条:项目冲刺期,
晚饭自己点外卖。林疏望着墙上全家福里父母年轻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自从上了高三,父母总是凌晨才归家,他们总说这是为了她的未来,可她想要的,
不过是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顿热乎的饭。她抓起钥匙,重新冲进热浪里,
书包带子硌得肩膀生疼,眼眶也有些发酸。记忆中,小时候父母总会在周末带她去海边,
陪她捡贝壳、看日落。可现在,家里的日历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加班记录,
属于她的时间越来越少。有一次她发高烧到39度,
迷迷糊糊中听见电话里母亲说项目关键期走不开,最后是邻居阿姨送她去的医院。
再次踏入办公室,林棠的舅舅已经在和班主任交谈。林棠正依偎在舅舅身侧,哭得梨花带雨,
泪水将衣襟洇湿一片,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活脱脱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另外三个被抓的同学回家叫家长了,还未返回。林疏静静地站在林棠旁边,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红痕。她看着林棠那副做作的样子,
心里一阵厌恶,却又懒得拆穿。在林疏的记忆里,初中时林棠就曾在老师面前假装被她欺负,
导致她被冤枉。从那以后,她就学会了不再解释,选择默默承受。
此刻林棠偷偷瞥向她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让林疏想起高一期末,
林棠故意把她的复习资料藏起来,害她在考试中失利的往事。五分钟后,
班主任和林棠舅舅谈完,目光转向林疏:“你爸呢?”“出差了。”林疏如实回答,
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行,让你妈明天来学校,你俩先***室上课吧。”班主任挥了挥手,
继续批改桌上堆积如山的试卷。“好。”林疏和林棠齐声应道,转身时,
林疏听见林棠故意压低声音对舅舅说:“表姐平时就爱走神,
我劝过她很多次......”林疏握紧了拳头,却还是忍住了回头反驳的冲动。她知道,
在大人面前,无论她说什么,都抵不过林棠的几滴眼泪。回到教室的路上,
她想起有一年春节,亲戚们聚在一起,林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考试作弊,
尽管最后真相大白,可那些怀疑的目光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回到教室,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切割出整齐的条纹。同桌周念递来一颗薄荷糖:“没事吧?
”周念是班上的学霸,常年占据年级榜首,此刻她的笔记本上还密密麻麻记着二模错题分析。
林疏摇头,把糖纸折成小船,看着它在草稿纸上随呼吸轻轻摇晃。
周念是林疏在班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虽然两人的成绩和性格截然不同,但却意外地合拍。
周念总是会在林疏迷茫的时候,给她最中肯的建议,就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周念曾对林疏说:“你其实很有天赋,只是还没找到努力的方向。
”这句话一直记在林疏心里,让她在无数个想要放弃的夜晚重新振作起来。有一次月考后,
林疏因为数学成绩下滑躲在厕所哭,是周念找到她,耐心地帮她分析试卷,
陪她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当晚,晚自习结束,林疏一回到家就扔下书包,
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QQ。消息列表里,一个陌生头像跳动着,
是今天举报她和林棠的三人之一——沈砚。“感谢你和林棠今天给我们仨垫背,
不然我们仨就得回家反省一周,明天早饭想吃啥,我请你!
”消息后面跟着三个谄媚的表情包。林疏挑眉,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牛肉面,
不加香菜不加葱,多加点酸豆角,谢谢[微笑]”她没指望对方真的兑现承诺,
随手把手机丢进抽屉,翻开了《百年孤独》。书页间夹着的蓝花楹书签,
让她想起了和父母一起在老校区漫步的日子,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可如今,
这样的时光却越来越少。自从上了高三,家庭氛围变得压抑,
父母总是在她面前谈论高考的重要性,却忽略了她内心的感受。她记得有一次和父亲争吵,
父亲说“考不上985就没出路”,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她心里,让她对未来充满迷茫。
第二天清晨,热浪裹挟着蝉鸣涌进教室。林疏踩着早读铃冲进教室,刚坐到座位上,
一股浓郁的牛肉面香气便钻入鼻尖。她好奇地往桌肚一看,保温桶还带着热气,
贴着便利贴:怕凉了,早读后再吃。林疏回头看向沈砚,只见他嘴角噙着笑,
露出两颗虎牙,正用口型说“快吃”。那一刻,林疏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她没想到沈砚真的会记得她的要求,而且还如此贴心。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
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生病时,妈妈守在床边喂她喝粥的场景。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保温桶,
热气氤氲中,仿佛看见沈砚清晨在雾气弥漫的街道上奔波的身影。“还合您口味吗?
”沈砚趁课间溜到林疏桌前,校服领口别着全国物理竞赛的奖牌。他身上有淡淡的青草香,
混着球鞋在操场踩出的橡胶味。林疏这才注意到,沈砚虽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但其实长得还挺帅,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他的头发被汗水浸得微卷,却透着一股不羁的少年气。
沈砚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清晨六点起床,骑着自行车穿过五条街去买牛肉面的经历,
他夸张的表情和生动的描述,逗得林疏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说路上遇到环卫阿姨,
还跟人家聊了几句,说要给喜欢的女孩带早餐,阿姨笑着祝他成功,
这些细节让林疏的心跳不自觉加快。林疏白了他一眼,端起面走向走廊。
此时离早读还有二十分钟,不少同学都在走廊里吃早饭,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在此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