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铭抱着德文原版《货币论》转过图书馆拐角时，那片耀眼的金黄里突然浮出一抹素白。
柳如烟正倚着老银杏翻动泛黄的书页，秋阳透过叶隙在她月白衫子上绣满光斑。
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半张瓷白的侧脸，指尖划过书脊时带起细碎的金粉，像是把整个秋天的光都揉碎了攥在掌心。
蒋铭在十步开外驻足。
他见过太多穿金戴银的富家千金，却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把粗布衣裳穿成流动的月光。
风起时银杏叶簌簌落在她肩头，她浑然不觉，只专注盯着书页上某行字，忽然抿唇轻笑。
那笑意比落在古籍上的金箔还薄，却让蒋铭心头重重一跳。
"少爷？
"身后抱着讲义的家仆阿福轻声提醒，"老爷说今天要验收您新学的德文汇票......"蒋铭抬手止住话头。
他看见柳如烟合上书本站起身，蓝布裙摆扫过满地金叶。
她走路的姿态像极了母亲收藏的那幅《洛神赋图》，步步生莲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清冷。
首到那抹素白消失在文学院廊柱后，蒋铭才发觉自己攥着书脊的掌心沁出薄汗。
"去查查。
"他转身把《货币论》扔给阿福，"穿蓝布裙那个，文学院二年级的。
"次日下午，蒋铭在图书馆三楼找到柳如烟时，她正踮着脚整理顶层书架。
樟木香混着她发间若有似无的茉莉味飘下来，蒋铭看见她纤细的脚踝在青布鞋里晃了晃，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木梯。
"当心。
"柳如烟低头望下来，目光比琉璃窗透进的秋阳更清透。
蒋铭这才看清她怀里抱着本《诗经集注》，书页间夹着的杏叶书签露出半截，正是昨日那本。
"多谢。
"她声音很轻，像落在古籍上的尘埃。
下梯时蓝布裙扫过蒋铭熨烫笔挺的西装裤，留下道极淡的墨香。
蒋铭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沾着朱砂印泥："你在修补旧书？
""勤工俭学。
"柳如烟用帕子擦拭指尖墨渍，露出被虫蛀的古籍扉页，"这本嘉靖年间的刻本被白蚁蛀了......""我能看看么？
"蒋铭脱口而出。
其实他更想看清她低垂的睫毛究竟有没有染上金粉，却在她抬眼时慌忙补充："家父收藏了不少古籍，或许能帮上忙。
"柳如烟迟疑片刻，将书轻轻推过来。
她指尖扫过《邶风》篇时，蒋铭突然按住书页："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你也读《诗经》？
"她终于露出些许惊讶。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蒋铭望着她收拾工具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执子之手......"窗外忽然卷进一阵急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后半句的声音被这嘈杂的雨声淹没，仿佛碎在了这一片雨海之中。
柳如烟抱着修补工具往楼下走，发梢扫过蒋铭肩头时，他闻到了雨打青苔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