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残段挂在生锈的龙门吊钩上,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黄蓝相间的塑料条在探照灯下泛着尸布般的冷光。
澡堂锅炉工王秀琴被民警带至池边。
冷却池边的蒸汽管道突然“嗤”地喷出白雾,王秀琴被惊得踉跄半步,围裙带子勾住了生锈的栏杆。
她佝偻着背往锅炉房方向缩,指甲抠进围裙兜里结块的煤灰,指缝间簌簌落下黑粉:“昨、昨夜十一点多......”澡堂废弃的锅炉发出闷响,铁锈色的蒸汽从裂缝中渗出,在王秀琴花白的发梢凝成水珠。
“听见外面有......动静——”她猛抬头瞥了眼二十米外的除尘器铁箱,箱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像……像扳手嗑地的声儿。”
尾音被蒸汽阀的轰鸣吞没,张斐的钢笔尖在“扳手”二字上戳出个洞。
冷锋突然蹲身,按王秀琴说的方位目测两点间的距离。
“王姨,您关灯后真能看清人影?”
王秀琴的膝盖磕到冷却池护栏,她哆嗦着摸向锅炉房方向:“那人影……穿着深蓝工装!”
说罢突然捂住嘴,仿佛被自己脱口而出的颜色吓到。
冷锋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怀表盖上划圈,金属表壳与指甲摩擦发出细碎的“嚓嚓”声。
当王秀琴提到“深蓝工装”时,他的指尖突然顿住,表盖内侧的“正”字符号正硌在指纹漩涡处,像枚扎进血肉的图钉。
远处传来闷雷,王秀琴突然扯住冷锋袖口:“警官!
我听见那人说了句‘再查账就弄死你’!”
她的指甲掐进警服布料,在冷锋小臂留下月牙状煤灰印。
一滴雨水砸在池沿未干的血渍上,将暗红冲成淡粉。
听到“再查账就弄死你”时,冷锋的左眼突然眯起——这是他在警校落下的毛病,每当听到关键线索,左眼会条件反射般收缩。
右眼却睁得异常清明,虹膜倒映着王秀琴不断缠绕的大拇指。
“是李一诺的声音?”
冷锋没憋住,拿出先前放回去的烟,在烟盒上敲了敲,还是点上了,吸了一口。
王秀琴的煤铲“当啷”砸在铁皮桶上,回音在锅炉房织成密网:“李娃子嗓门哪有这么哑!”
她扯着衣领比划,“那人声带像被砂纸磨过,跟当年赵建国吸了钢粉后的咳痰声一个样!”
冷锋斜着眼看着王秀琴,舌尖无意识顶住右上犬齿,在脸颊顶出微小凸起——这是他幼年思考难题时的习惯动作,二十年警龄都未能磨去——怎么又是赵建国?
“赵建国?”
他吐出烟圈,左手拇指顶开怀表盖,金属弹片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不是二十年前就失踪了么?”
王秀琴的围裙带突然崩断,她蹲身去捡断掉的布料头。
“我、我可能听错了……”她攥着煤铲起身,铁铲边缘沾着未燃尽的煤渣,“毕竟这么多年……”“王姨记性倒好,二十年还能辨声识人。”
冷锋在笔记本写下“赵建国”时,金属笔帽有节奏地轻敲右侧太阳穴。
白炽灯管突然爆闪,王秀琴的瞳孔在强光中缩成针尖。
她机械地添煤,火钳捅进炉膛时带出星火:“赵建国......帮我家核算过账目。”
蒸汽阀再次嘶鸣,炉膛里突然窜起靛蓝火苗,映得她脸上煤灰沟壑纵横如墓志铭:“我该换班了……”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锅炉房铁门后。
张斐连忙追上去:“您再回忆回忆,看有没有漏掉的地方......”随她一同向换班的地方走去。
当王秀琴退向锅炉房时,冷锋的脖颈微微前倾,喉结在绷紧的皮肤下滚动两次。
这个动作像极了猛禽锁定猎物前的姿态,警服领口因此勒出一道深痕。
收集完现场信息,周边走访的警员也回来了,反馈出来的问题也跟现场大差不差。
一行人勘查完现场回到了警局。
警局会议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冷锋的钢笔在布满水渍的白板上划出尖啸。
窗外阵雨拍打着九十年代的铁皮雨棚,积水从天花板裂缝滴落。
他忽然将钢笔尾端重重抵住太阳穴,金属凉意刺得神经一凛——白板上“赵建国”的名字正被血迹箭头贯穿,划过被磁铁钉固定的染血的财务单据——签名栏“赵”字,首指周灵汐尸***置。
既然有目击证人在现场发现有第三人存在的线索,周灵汐的案子暂时还不能以李一诺的过失致人死亡结案——加之冷锋在尸体口袋里发现的1980年财务单据碎片,还有现场未燃尽的财务单据上的“赵”字签名......彼时检验科的同事传来新消息,现场未燃尽的纸张里,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名字——赵建国!
看完报告冷锋自顾自的想了想,感觉今天的命案的调查取证工作尤其是走访都异常的顺利——尤其是沈玉兰与王秀琴的指证!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赵建国!
雨过天晴阳光突然灌进百叶窗,将白板上的推理脉络印成清晰纹路——这个案子跟赵建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斐等警员各自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命案发生,加班是不可避免的了,大家做着熬夜的准备。
警局走廊的顶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的光斑在冷锋办公室的门框上跳着破碎的舞。
张斐端着泡面进来时,塑料碗边沿的蒸汽在他镜片上凝成白雾,红烧牛肉的香气混着打印机油墨味,在堆满档案的桌面上织成一张暖色的网。
“师傅,加卤蛋的。”
张斐用文件夹垫着滚烫的碗底,拇指被烫得发红也不撒手。
他瞥见冷锋正用放大镜比对赵建国的签名,便不动声色地将台灯调亮两档——灯罩上还贴着他写的“师傅护眼提醒”便利贴。
“赵建国这名字……”冷锋话音未落,张斐己经翻开泛黄的联络簿。
“您胃不好,先喝口汤。”
张斐用钢笔尾端戳破泡面封膜,热气腾起的瞬间,冷锋看见他虎口处的新鲜伤疤——是今早在冷却池捞证物时被铁钩划伤的。
冷锋嗦了口面条,汤汁溅在赵建国的档案照片上。
张斐立刻抽纸去擦,指尖却故意在联络簿锅炉工崔建军上重重一抹:“崔叔现在住厂区老锅炉房后头,上个月我去查盗窃案时……”他突然噤声,用筷子在泡面汤里划出个"正"字符号。
窗外炸响闷雷,冷锋的筷子尖顿在汤面。
“您放心,这回跟我无关!”
张斐一脸严肃不像也不敢在说假话的。
冷锋霍然起身,警服下摆带翻了泡面碗。
张斐早有预料般伸手一托,滚烫的汤水全泼在自己袖管上:“不碍事!”
他扯过椅背的外套扔给冷锋,“崔叔那片的排水管爆了,穿雨靴去。”
走廊尽头,张斐倚着饮水机挥手。
他左手攥着被泡面汤浸透的衣袖,右手却悄悄比出个“三”的手势——这是警校时冷锋教的暗号,代表“平安”。
冷锋背对着他竖起大拇指......雨靴踩碎水洼里的月光......